第1章 遊市井無賴訪友 躲饕餮屠戶離家(1 / 2)

日上三竿,劉季才悠悠然地從睡夢中醒來。正是四月回春的季節,沛縣的百姓正忙著播種勞作,家中竟難得的有了片刻的寧靜。慢悠悠的穿好衣服,劉季又要上街巡查了。

秦以十裏為一亭,每一亭設一亭長。負責緝捕盜賊、收取賦稅、征發徭役等事宜。亭長雖位卑言輕,但下至商販盜賊,民夫獄吏,上至縣令主簿,駐軍來使,都需要打點得分毫不差。何人需要武力製伏,何人需要笑臉相迎,街上哪個攤子的生意較好,哪一戶隱瞞壯丁,都必須做到心中有數。所以亭長這一職位就往往被一些不事生產而又可以左右逢源的市井無賴謀取到手。而劉季,正是沛縣的泗水亭長。

說起來,劉季並不是什麼正經名字,劉家世代為農,況且劉家三子一女,父親劉昂實在沒有什麼精力去給這幾個孩子琢磨名字,於是按照“孟仲叔季”的排行方式,取名為劉孟、劉仲、劉季。換言之,不過是劉大劉二劉小之意罷了。劉季少有異象,據說大腿內側有七十二顆黑痣,隔壁在同一天生子的盧家書生對劉季的相貌很是讚歎,對劉昂說:“我觀此子天生富貴之相。”甚至力主在其年少之時讓他與自家兒子盧綰同去“馬公書院”讀書,誰知去得沒幾天,把一個沛縣聞名的馬老先生氣的吹胡子瞪眼,硬是將這個不肖之人趕了回來。劉昂本就沒對他抱有期望,於是也不再催促他,隻願他能學習劉仲,安心務農,勤心持家。誰承想他卻又跑到大梁去找什麼信陵君,在外遊蕩了十幾年才回來,卻是高車駟馬一個不見,窮困更甚於從前,老父算是對他徹底失望了,幹脆不再理這個好吃懶做遊手好閑的兒子。每天天不亮叫上老伴吃過飯就去上地,等到劉季醒過來,麵對的就是冷鍋冷灶,隻好餓著肚子。本想這樣能讓這個兒子收收心,沒想到他不知怎麼謀了個亭長的職務,每天上街巡查時,拿一塊張家的豬肉扯一尺李家的麻布,日子竟這樣混下去了。

自少年開始,劉季就對“戰國四公子”之一的信陵君魏無忌十分仰慕。戰國末期貴公子養門客成風,門客者,私門之士也。其中尤以布衣之士為主,由於布衣之士出於寒門,要靠自身才能尋求發展,其為滿足自身衣食要求,往往以一技之長投身豪門,他們渴望建功立業,像孔夫子一樣“疾沒世而名不稱焉”,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也願以極端行為驚世駭俗而名垂青史。其中既有專諸、豫讓等刺客死士,也有張儀、蘇秦等縱橫說客;有“雞鳴狗盜”之徒,也有滿腹才華之士。戰國時以門客之身而名震天下者比比皆是,藺相如、毛遂、馮諼、荊軻都是門客出身。養士成為戰國末期豪門貴族的風氣,其中以趙國平原君趙勝、齊國孟嚐君田文、楚國春申君黃歇、魏國信陵君魏無忌最為出名,這四人被世人稱為“戰國四公子”。劉季少時就不滿足於麵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他的願望,就是成為信陵君的門客。信陵君是兵家名士,收納門客不拘身份地位,竊符救趙時的侯贏、朱亥等俠客劍士本來就是屠狗殺豬之士。劉季本想在亂世之中謀一番事業,但偏偏趕上信陵君過世,幸好信陵君門客張耳利用家中資財再度招募門客,於是劉季輾轉來到外黃投至張耳門下。兩人都是不甘於安分期望能夠建立一番功業的人,於是竟是相見恨晚,互相引為知己。可接下來數年卻是風雲突變,強秦崛起,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掃平山東六國,兩人滿腔報負竟是無從施展,魏國滅亡之後,張耳受到通緝,劉季也就重返沛縣謀了個亭長的差事。

劉昂本來對這一個在外闖蕩的兒子還有些期望,可沒想到十幾年過去,已過而立之年的三兒子又灰溜溜的回來了,依舊是無名無才,反而更加的好逸惡勞,所以索性就任他自生自滅了。這一天劉季依舊上街開始尋找吃食,想到街東頭屠戶樊噲的狗肉,劉季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樊噲這小子最近這幾天挑著賣肉的擔子十裏八鄉四處亂走,可是苦了被狗肉勾引起了饞蟲的劉季,他下定決心,今天無論如何得逮到樊噲,大快朵頤一番。誰想到了街頭竟又是撲了一空,正急得沒奈何時,看到編織養蠶器具的小販周勃蹲在路邊。周勃家貧,但酷愛習武,膂力驚人,平時做些編織的活計,偶爾有些婚喪嫁娶的日子,也去做吹鼓手混口飯吃。由於他為人豪爽,又有一把子力氣,平日裏有些押送緝拿的事情劉季也經常去找他幫忙,一來二去兩人混得精熟,經常聚在一起喝酒吃肉,遊蕩街頭,說起來樊噲家的狗肉倒有大半落到了周勃的肚子裏。這時見劉季急的團團轉,周勃湊上前嘿嘿一笑:“三哥,今天一早我看到老樊挑著個擔子奔河東了,想是去夏陽鎮賣肉去了,這幾天他天不亮就悄悄溜了,可是不符合他的一貫作風啊,是不是有意躲著我們呢?”劉季搓著手,奸笑兩聲:“這小子,不就吃他兩頓肉嘛,至於躲到夏陽鎮去做生意嘛,我這就奔河東,左右不能跑了他的。”言罷竟是毫不停留,直走到泗水河邊。泗水河波濤滾滾,隻有一個艄公在岸邊打盹,時值正午,天氣炎熱,過河的人並不多,艄公也難得有片刻清閑。劉季走近,扯開了嗓子:“嗨,老頭,我要渡河,趕快起來!”艄公抬抬眼,隻看眼前這位:敝衣敗裳,跣足露跗。於是微微一哼:“過河好說,先把船費付了。”劉季拍了拍胸脯:“你先渡我過去,回來之後船費照付,再分你兩塊狗肉吃!”“免談!本人生意,概不賒賬。”“你這老家夥,還真不知好歹!”劉季哪裏會把一個老頭子放在眼裏,抬腳就要往船上走,孰料那艄公看上去老態龍鍾,身手卻是異常的靈活,抓住劉季的衣領輕輕一帶,劉季就摔了個狗啃泥。老艄公嗬嗬一笑:“小子,我年紀雖然大了,收拾你這個小東西還是沒有問題的,想跟我耍無賴,你還嫩著點呢!”劉季摔了一身的泥汙,渾身隱隱作痛,想要發作卻怵於艄公的身手,隻好坐在岸邊直撓頭。說來也巧,泗水河中有一隻如磨盤般大小的烏龜,平時常隱於河底,偶爾有些行船的人見到,因其身軀巨大,呼之為“河神”,往昔端陽之日,沿河人民往往扔些食物祭祀,也是天地有靈,長久下來這巨大的烏龜竟也會偶爾浮上水麵,渡些行人過河,風浪較大時在船邊護佑,附近百姓由是愈加尊敬。這一時恰好浮出水麵,慢悠悠的遊到了劉季麵前。劉季大喜,忍不住哈哈大笑:“樊噲呀樊噲,看來是天注定讓我大吃你這一頓了!”龜背上甚是平穩,劉季無驚無險便來到了河對岸,看看老龜龐大的身軀,劉季似模似樣的一拱手:“渡河之恩,定當報答,待回去之時,還望搭載一程。”老龜輕輕點了點碩大的頭,竟似聽懂了一般,劉季大呼驚奇,轉身直奔夏陽鎮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