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了泗水郡的劉季頗有些洋洋自得。其實他沒有想到事情會順利如斯,雖然起兵反秦是他必然的選擇,但自從他見過了大秦鐵騎的威武之後,對於秦兵他心中始終是惴惴的。結果現如今義旗一舉,四方響應,當初幾千人的隊伍已經迅速地擴張到了數萬人,而手下也彙聚了蕭何、曹參、周勃、夏侯嬰、樊噲、曹無傷、周苛、周昌、盧綰等人。因此,當被囚在大牢中的呂雉歸來之後,他甚至沒有心思去問候她一下。所以他全然沒有注意到,呂雉原本溫婉的目光變得越來越冷,而劉肥也變得越來越落寞。
地盤大了事情也就多了,征糧、征兵、決定行軍路線,種種事物讓劉季忙得焦頭爛額。好在蕭何一直以來做的都是這些內政方麵的事情,看到蕭何把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劉季幹脆全把事情交給蕭何,自己撂挑子閑逛去了。可惜好景不長,天下大勢瞬息萬變,劉季不去找別人,自有別人來找他。這一日,他剛剛在縣令的府邸(現在歸他了)飽餐了一頓,正百無聊賴地在院子中轉悠時,左司馬曹無傷匆匆趕來:“稟告沛公,魏相周市求見。”“魏相?”劉季撓了撓頭,“哪裏冒出來的?”曹無傷忙道:“沛公,你忘了,前段日子陳勝王派人收複了魏地,為了號召魏國舊貴族反秦,擁立了魏國王室魏咎為魏王。周市就是陳勝王派來的人,現在做魏國丞相。”劉季恍然點頭:“原來如此!請他進來,魏國與泗水郡相接,周以後少不得交流,如今就看看,魏國對我泗水是何態度。”曹無傷點點頭去了。雙方見禮罷,劉季哈哈一笑:“久仰兄弟大名,可惜久未能相見。今日一見,足慰平生!兄弟不愧是陳勝王手下精英,果然是一表人才,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成就,當真是少年英雄!”周市擺擺手:“沛公謬讚了,在下不過是在陳勝王手下混口飯的吃而已,哪裏算是什麼少年英雄,要不是世事所迫,我現在還在漁陽扛石頭修城呢!”劉季笑道:“兄弟快人快語,也是性情中人。不知這次來沛縣,是有何事啊?”周市正色道:“在下此來,是奉魏王之名,請沛公至大梁商議合作事宜。你我雙方地界交接,唇齒相依,魏王之意,是借此時溝通聯盟,同抗秦軍。”劉季喜道:“正合我意!如今天下諸侯紛起,情勢不明,能和魏王合作,劉季求之不得,請回複魏王,劉季一定赴約。”周市拱手道:“既如此,請沛公三日後至大梁,魏王必掃階相迎,以待沛公。”看著周市遠去的背影,曹無傷低聲道:“這個周市可不一般啊。據說當初收複魏地,陳勝王之意是以他為魏王,可他堅辭不授,連派了五波使者趕回陳縣,請求陳勝王把原來魏國的寧陵君魏咎給派了回來立為魏王,自己隻願做魏國的丞相。能夠如此不慕權利,當真少見。”劉季眯了眯眼睛:“是啊,如此人物,親自來請,看來此事不一般啊。”
三日之後,大梁城外,魏王魏咎攜弟弟魏豹並一眾大臣立於城門口等待沛公。魏豹不滿地嘀咕道:“一個市井無賴,值得我們如此大禮相迎!”魏咎一瞪眼:“丞相如此吩咐,自有道理,你少給我惹事!”魏豹翻了翻白眼,終於是沒有再說話。一隊人馬將近城門,劉季連忙下馬:“魏王大人如此大禮,實在是讓劉季萬分惶恐啊!”魏咎還禮道:“沛公義釋刑徒,斬蛇起義,赤帝子之名早已傳遍天下,小王也是仰慕得緊啊,實在是想早點見見沛公的英雄風采,所以就跑到城門口來了。哈哈,沛公快請進,小王已在宮中備好酒宴,咱們邊吃邊聊。”劉季重新上馬,與魏咎並轡而行。劉季青年時有很長一段時間在大梁活動,因此見到熟悉的街道和兩旁的行人,竟覺得莫名的親切。看看周圍,見周市竟然不在,於是奇怪地問道:“怎麼周丞相沒有回來麼?”魏咎尚未回答,旁邊隨行的官員中有一人應答道:“丞相有要事在外,還需幾日方可歸來。”劉季聞言看去,見一相貌堂堂的青年正注視著自己,眼神中似乎別有意味。劉季心中一動,總覺得這個青年有些眼熟,於是施禮問道:“不知這位先生大名?”那青年深施一禮:“陽武陳平,參見沛公。”旁邊魏咎接道:“陳先生可是我帳下著名謀士,智計百出,沛公有什麼難決之事,可盡管請教啊。”說著話,已經到了魏宮,宮中鶯鶯燕燕的站了兩排侍女,見眾人進宮皆拜倒行禮,劉季哪裏見過這等陣勢,隻覺得熱氣上衝,滿眼都是這些女子的嬌美容顏,竟生生地定在那裏一動不動了。魏豹在旁看著劉季癡癡傻傻的模樣,嘴撇得老高,重重地“哼”了一聲,夏侯嬰滿臉通紅,輕輕拉了拉劉季的衣袖,劉季豁然驚醒,看著身邊眾人奇怪的目光,哈哈一笑:“魏宮景象,果然不同凡響,真是羨煞旁人啊!”魏咎見劉季神態自若,全沒有半分尷尬之情,心中也不由得挑起了大拇指:“果然能成為一方諸侯的,沒有一個尋常人物。”眾人落座完畢,各色菜肴流水般送上,魏咎首先舉爵道:“沛公遠來,我魏國君臣,同為沛公洗塵,請滿飲此爵!”劉季舉爵致意,一飲而盡。飲罷,魏咎含笑道:“自陳王起義以來,天下諸侯紛起,但暴秦餘力尚存,先時假王吳廣攻滎陽,為三川郡守李由所阻,好在陳王英明,已命周文將軍出敖倉,西入關中,現在距鹹陽不過百裏之遙。天下將定,我等須齊心協力,爭做天下間的第一諸侯!”眾人紛紛喝彩,魏咎雙手虛壓,繼續說道:“泗水郡與我魏國地勢相連,若能結為一體,再西進擊敗項梁,收下會稽郡,那麼我們必能稱霸諸侯,不知沛公意下如何?”劉季心中一驚,狀似無意地問道:“不知魏王想如何連為一體呢?”魏咎笑道:“沛公起事,圖的不過是個榮華富貴,我魏國本就是戰國強國。兵多將廣,如今複國,各地賢才紛紛來投,國勢更勝從前。若是沛公有意,那麼便將泗水郡並入魏國,沛公所求金珠、美女、權勢,本王盡可滿足!”劉季心中冷笑,麵上卻做出感激之色:“唉呀,魏王大人當真深得我心,若不是被逼得急了,誰願意出生入死的混飯吃啊,大王若能給我個閑官做做,那當真是再好不過了。”魏咎大喜,道:“既如此,本王必不負沛公所求!”說著,微微示意,一隊歌女便走了上來,開始表演歌舞。劉季心中正在煩惱,本無意觀賞,誰知無意當中一瞥,目光竟再也移不開了:隻見隊伍前那名領悟女子,明眸皓齒,麵若桃花,纖腰細步,顧盼生姿,竟是一個罕見的絕世美人!此刻,所有的念頭都被劉季拋在腦後了,他眼中所見,心中所想,全都是這個女子。終於一曲結束,劉季急不可耐地起身道:“魏王殿下,劉季所求不多,若能將這領舞的女子送與我,那今後劉季定唯魏王馬首是瞻。”“這……”魏咎猶疑不語,身邊陳平起身喝道:“沛公不得無禮!領舞者乃是薄姬,是魏豹大人愛妾,豈能輕送他人?!”劉季冷笑道:“不過一女子,莫非魏豹兄還舍不得麼?天下大業與女子孰輕孰重,我想魏王大人還是分得清的吧?”魏咎看了看魏豹,還未開口,魏豹便拍案而起:“好個賊徒!你不過一亭長,趁亂而起占據了區區泗水郡,竟想要站在我魏豹頭上耀武揚威,我告訴你,就算你不肯合作,泗水郡也早晚……”“二弟!”魏咎一聲斷喝,“你醉了!薄姬,扶他下去休息!”魏豹也若有所悟,閉口不言。陳平起身道:“魏王大人為沛公準備了住處,請沛公隨我前去看看吧。”說著,以目示意劉季,劉季會意,拱手道:“在下不勝酒力,確實是有些醉了,魏王大人見諒。”魏咎正看局麵尷尬,恰好陳平解圍,也暗暗地鬆了一口氣,於是還禮道:“那麼就請沛公早日安歇,合作之事,明日詳談。”陳平攜劉季走出正門,走了一路,眼見四麵無人,拱手道:“恩公可還記得陽武縣偷金投河的少年麼?”劉季猛然驚醒,想起了數年前的一段故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