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永濟的火車上,兄長談到了東北有位插隊學生在考試中交了白卷,並對考試提出了質疑,報紙還對相關情況做了長篇報道。他分析,這一來,很可能會對你們這些考試成績好的學生產生不利的影響。本來你們的好成績是院校錄取你們的重要依據,現在就很難說了。那個白卷先生無意間給利用權勢而為的人可乘之機。幾日來,一心沉湎在《紅樓夢》中的我,對“白卷先生”事件竟一無所知。原以為出類拔萃的成績就是我實現求學之願的最有力的保障。這下保障不力了,其他因素的幹擾就難以抗拒了。兄長又說:今年招生辦的主要頭頭,在“文革”期間與他是對立麵。如今“派性”殘留的影響還在,他不能出麵,隻能暗中相幫。他的氣質與修養頗有五四青年的風範。在那個特殊的年代,命運讓他與大城市裏來的知青們不期而遇了,在其中他發現了心靈的共語,精神的吻合。他對知青們內心的渴求有著深刻的理解。其實他比我大不了幾歲,可那時他在我眼中是那麼成熟穩重,可敬可信。我在他跟前就像是一個未長大的小女孩兒。
還不到早上八點,我們就到了永濟縣城。我跟著兄長走入了一所他熟悉的小學校。進到傳達室,兄長與值班人員打了招呼後,便對我說:“你先去地區招生辦看看情況,把問題弄清楚,盡可能找到解決辦法,若實在不行就趕緊回來找我,我在這兒等你。”並告之了離小學校不遠處的地區招生辦所在的方位。他用激勵的眼神將我目送出了小學校的大門。我懷著疑惑、不安的複雜心情向地區招生辦走去,很快便看見了一個掛著招生辦牌子的院落,我走了進去,是個深宅大院,相當古樸。因後天就要發布錄取消息了,院落裏已是人頭攢動。我向一位工作人員詢問那個招辦頭頭兒××的辦公室在哪兒?他抬手指給了我。我走到那間屋子的門前,定了定神後,抬手敲門,但裏麵無人應答。經過門口的人告訴我,領導去開會了。反正,我是認準了,誰說出的謊言,就找誰說清;誰引發的後果,就找誰理論。我在他辦公室的門旁就地坐了下來,也不管旁人異樣的目光,一坐就是一個多小時,終於等來了屋子的主人。他有點怪嗔地看了一眼坐在門旁的我,用鑰匙打開了屋門。他前腳進,我後腳跟。他沒好氣地問道:“你有什麼事?”我也就不客氣地發了一串連珠炮:“我叫×××,聽您在會上說,我別的地方的大學都願不去,隻要上天津的大學。您這樣說,也太不負責任了。我根本就沒有這個想法,您怎麼能憑空亂講呢?!”也許習慣了被別人溜須拍馬,當他麵對一個女孩兒的當麵質問時顯得相當惱怒,但他自知理虧,不能肆意,隻好強忍。他避開我的質問,解釋道:“你未被該大學錄取,是因為報考這個學校的女生比例太大了。現在名額已定,想上該校已是沒有一點可能了。你趕快去找你們縣招生辦的人,讓他想想辦法,看看其他學校還有沒有希望,我還有急事要辦。”話畢,便不再搭理我,轉身走出了房間,我也隻有跟出。雖知後天就要發布錄取通知了,實際上那時所有大學的名額都已是板上釘釘的了。他讓我找縣招辦的人,隻是為了趕緊把我打發走。可我還是不願認輸,穩了穩情緒,就又去找了縣招辦的人。當他耐著性子聽我講了情況後,沒說什麼,就問了句:“你今年多大了?”我答後,他接著說:“還不算大。今年肯定是不行了,後天就要公布錄取名單了,明年再爭取吧。”他不留餘地。憤懣中的我認定,今年的求學之夢,到頭來還將是一場空。心透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