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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們為我消除了隱患。我上學的前景,似乎一片光明。吸取了“七二教訓”的我,不再那麼執拗了,放下了興趣,選擇了理科專業。自認理科中所含有較多的科研特質還適合於我,心氣頗高地填報了當年我們地區唯一一個給中科院代培的名額——一所重點大學的物化專業。盡管如此,這樣的選擇還是隨了性情,要上理科,也要是重點大學,而不是擇易而行。所以我婉拒了,一知道考試成績,就在第一時間聯係到我的山西礦院的招生老師。礦院那次招收的學生是給天津代培的,隻招插隊前戶籍在天津的學生。因為我是津籍,成績又突出,理所當然地就成了他們的首選目標。我報考的那所重點大學的招生老師因擔負著好幾個地區的招生工作,他將在運城的招生工作托付給了山西大學前來招生的老師。山大代招老師在看過報考該校物化專業學生的基本情況及考試成績後,將幾個他認為比較合適的人選招集到他的住處,當場給我們出了幾道數學題,命一小時之內完成。時間一到,他收上卷子很快閱畢,即給了答複,指著我說:“就是你了!其他同學趕快去爭取其他學校。”語氣十分肯定。他是個精瘦矮小,看上去很幹練的人。山大代招老師不容置疑的表態,讓我放下心來,也就沒再去接觸其他學校的招生老師。那時很多學生可是找了這所又找那所,緊追不舍的,生怕丟失機會,因為這機會等得太久,來得太不易了。
在地區招生的老師沒幾天也就都離開了運城,集中到那年地區招生辦的所在地永濟縣去確定最終錄取名單了。我也就沒回村,住在了一年前就被招工到縣郵局工作的一個知青女孩兒的職工宿舍裏。有了山大老師的承諾和考試成績的保駕,我滿心輕鬆隻等著那份充滿希望的大學錄取書如期到來了。在等待的日子裏,我竟還專心致誌地看起了《紅樓夢》,那已是我的第三遍了。一日,我躺在被窩裏手持“紅樓”,一夜癡讀不肯入睡。淩晨五時許,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我從沉湎之中喚醒。我急忙披上外衣,打開房門,隻見門外站著一個相貌清俊的小夥兒。他是鄰村的插隊生,我們彼此雖不太熟識,但相互交換過書籍,印象還不錯。他也正在等學校的錄取消息。可他不像我,幹等著,而是像其他人一樣積極地去打探各路消息,嚐試各種可能。他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完了!”然後才急匆匆地說起這個壞消息的由來:昨晚在別人的閑言碎語中,他偶聽到了我的名字,說我一個插隊生竟敢口出狂言:“非天津院校不上!”於是這樣一個“狂妄”的我,就理所當然地被排除在了錄取入學的名單之外了。這無中生有的事情讓我怒極。我告他實情:“即使在知道有些天津院校的招生老師對我很感興趣的情況下,我都不曾與他們接觸。除了山大代招老師的住處,我連其他老師房間的門都未踏進過一步。我怎麼可能會要求隻上天津的院校呢?!”他聽後說:“後天就要發布錄取通知了,時間緊迫,建議我立即去找上一年招生辦的那位年輕的兄長。他比我們有經驗,又是當地人,對各方情況較為熟悉,請他想想辦法,看是否還有挽救的可能。”他陪著我找到兄長住處時還不到六點,一大清早我們冒昧地敲開了兄長家的大門,急急告知來由。兄長對淩晨的打擾,沒有些許的不快。他已知我的情況,是一個參加評定會的人,昨晚透露給他的。地區招生辦規定,這次招生的幾個重點院校在本地區錄取的學生必須經過地區招生辦負責人及有關工作人員與相關學校招生老師們同時參加的招生辦評定後方可確定。據透露者講:當山大代招老師介紹了我的情況後,那所重點大學的老師接著表示,對這個學生的情況,我們很滿意,學校同意錄取。該校老師話音剛落,地區招生辦的一個主要頭頭兒就說:“我們了解的情況是,這個學生不想去你們學校,她的願望是上天津的大學。”天津的幾所大學老師一聽此話,立即詫異道:因為這個學生考試成績好,又是津籍,我們一直很關注她,可她從未與我們接觸過,她要是想回天津上學,不與我們接觸是不可能的。於是,該重點學校老師立即表示,希望能聯係上我,當麵了解一下情況後再定。地區招辦領導當下表態,先將我的問題暫時放下,會後由招生辦負責與我聯係。該校老師會後等了兩天,等到招生辦的答複是:聯係不上這個同學。地區領導也給他施加了壓力,他隻好不情願地接收了一個考試成績不咋樣的地區領導的孩子,便無奈地離開了山西。聽罷,我又將山大代招老師如何麵考,之後又怎樣當即表態,一五一十地述與兄長。他已然完全明白了發生在我身上小小事件的真正緣由。他說當聽到傳言後也很納悶,不願相信,他以為那不像是我的所為。他正準備今天要想辦法找到我,問清情況,還正在發愁,萬一找不到我該怎麼辦呢,我們就恰好出現在了他的麵前。他當下決定馬上出發,乘早上六點多最早的一班火車趕到永濟去。要不是那個男生為了傳遞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幹的消息淩晨光顧,原以為十拿九穩的我,又將注定與1973年的機會失之交臂。我很感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