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純然靈透的眼神36(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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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負丹青,不負人生

近日想起2010年7月7日在中國美術館舉辦的“不負丹青——吳冠中紀念特展”。吳老年輕時自喻“是一匹不肯歸槽的野馬”。踏入美術大門之前,他一次在藝專的參觀,被眼見的藝術之美震撼,喚醒了他的藝術細胞,他緊緊地擁抱住了這初萌的“美”之感受,至此情投其中。“……你也許會說,在巴黎也有花朵,你也可以開花、結果,但你是麥子,你的位置是在故鄉的麥田裏。種到故鄉的泥土裏去,你才能生根、發芽……”這是梵高寫給弟弟信中的一段話,吳老將其銘記於心。他是一個對藝術之美有著執著追求與敬仰的大愛者。

畫界對吳老的某些美術觀點存在爭議,甚至是大不同,但這隻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之事。吳老應是將“五最”(最具文化素養、最具詩人特質、最具哲學思辨之才、最能超越世俗見地、最顯清風傲骨)集於一身之人,堪稱一代大師。

我也去了那次特展,參觀者眾多,老老少少,絡繹不絕。有德高望重、鶴發銀髯的畫界老者;有渾身透著書卷之氣的文人墨客;有穿著前衛的藝術青年;有朝氣蓬勃的少年學子;有摩登時尚的秀美女子。看來,對吳老尊崇的擁躉來自社會的各個層麵,群體龐大。吳老的畫作融彙東西、貫穿古今,愛者甚廣。在這些來來往往的參觀者中隻有一位男子引起了我特別的興趣。此人年過五旬,皮膚粗糙黝黑,像是長年從事戶外勞作之人。他身著半舊的老式白色跨欄背心、灰布大褲衩,趿拉著一雙塑料拖鞋,手裏還提著帶環扣的塑料大水杯。這等裝扮若是出現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甚至七八十年代都是司空見慣的,可偏偏出現在21世紀的國家美術館,真是不多見了。隻見他佇立在吳老的《秋無限》畫卷前,凝視著畫麵,一副被深深打動了的神情。整個畫麵布滿了掛著秋葉的梧桐林,由近及遠。那滿眼的秋色確也令我駐足遐想。他似乎在此畫中讀懂了什麼,若有所思,久久不願挪步。吳老在對此畫的解意中提到:“……梵高豈能邂逅李清照,但烈性與柔情,兩個幽靈卻都在我的同一畫幅中穿梭,飄去,讀了李清照詞和梵高向日葵,見了我所繪梧桐,或有所思……”一個平頭百姓與一代畫壇大師寓意高深的畫構成了一幅極為動人的圖景。我浮想聯翩……

不管世界怎樣更迭交替、世態怎樣變化萬千;亦不管世人擁有的智慧才能、金錢地位懸殊幾何,人類本無高低貴賤之分。不論世間何種情愫、何種思緒總有機緣刹那的合契。我們既然來到了這個世上,便是這世間的一分子,那就讓我們盡量多地用心去體味感受她帶給我們的一切,無論思悟或情懷。當我們離去時,也去得飽滿而充沛。

注:《秋無限》,80×60cm油畫,麻布,中國美術館藏。吳老對《秋無限》的解意:十年一覺方莊夢,公園裏樹木已蓊蔥,姹紫嫣紅。晴日,秋天的陽光煦暖,花、葉明亮,那高高的梧桐,分外凸現。中國的梧桐有久遠的傳統,“梧桐樹高鳳凰來”,頌其風格超群;“秋雨梧桐葉落時”,則蘊含著脈脈人情,似乎麵對的是李清照。向日葵被梵高點火燃燒,那是西方的猛烈,我在驕陽下的金黃梧桐中似乎感到了向日葵之火熱,但它生長在青青草地間,微風吹來,搖曳之聲如泣如怒亦如訴,梵高豈能邂逅李清照,但烈性與柔情,兩個幽靈卻都在我的同一畫幅中穿梭,飄去,讀了李清照詞和梵高向日葵,見了我所繪梧桐,或有所思。我名此畫“秋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