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太守嚴武卿,八麵玲瓏的人物,精於權術。他是洛京某位大人物的馬前卒,意圖不明,背景不俗。上任將近半年,處事中庸不溫不火,沒見折騰出什麼動靜,估計撈了不少油水。”
馮熙快速地翻閱著桌上的書卷,頭也不抬說道:“柳飛提到的那件案子,要查也不是完全沒得查。隻是,失蹤孩童所在的家庭似乎都不是什麼豪門望族,肯定驚不動更高層。我估計嚴武卿也就做做表麵文章,敷衍了事。柳飛想借助官府的力量破案,難哪。”
蘇塵站在窗戶附近,端著一碗紅豆粥慢慢咀嚼,目光透過窗欞凝視著丹霞坊門前空地上的那個矮胖男人,久久沒有挪開。
“此人倒是個可造之材。”
小侯爺笑道。
“你造嗎?”
坐在案前翻閱書卷的馮熙咧嘴笑了笑,抬頭問道。
“還是你造吧。有這麼多人看著,我也不能太無恥了。”
蘇塵堅定不移地搖頭,忽然問道:“對了,那件事開始著手了麼?”
“我正想說此事。”
馮熙頓了頓,欲言又止,他緩緩放下書卷,略顯躊躇道:“為了避免他們起疑心,我需要動用一些真正家底幹淨的普通人。”
“那是自然,有修為或者有背景的人都不能用。”
蘇塵點頭道:“另外,為了錢什麼都肯做的無義之人也不行。”
“這樣的人不少,但能夠信賴、做事穩當的人卻很難找。”
馮熙輕聲說道:“小侯爺,我記得金四爺和你是熟人,你們彼此都很欣賞對方。當年,金玉閣也算是你的第二個家,不是嗎?”
“你說得沒錯。”
蘇塵喝了一口粥,做了個“請繼續”的手勢。
“金門是青嵐國新興的勢力,門生的數量確實比不上青門。但若比較兩位祖師爺的號召力的話,金老四遠比彭老爺子德高望重。彭老爺子在黑獄待得太久了,外邊的青門事務已不是他一句話說了算的。”
馮熙直截了當地說:“金四爺的門生都家底清白,他們行事穩妥,也很樂意為小侯爺效力。金門的人,值得信賴。”
蘇塵將目光從青曜騎士那邊挪了回來,把小瓷碗慢慢放在了窗台上,沒有很快地轉過身。
這個叫馮熙的老狐狸實在是其心可誅啊,居然一再地試探自己……在孫城牧府上的那一次就算了,此刻都兵臨城下了,他還來?
老狐狸難道有強迫症?莫非他之前跟的主子腦袋裏麵裝的全是漿糊,以至於他現在天天杯弓蛇影,時刻懷疑自己新主子的智商?
看來,是該把蘇行遠這尊大佛搬出來壓一壓馮熙了。
“老馮,你應該知道。無論青門、金門,還是由扶風郡六大家族合資創辦的天恒,或是由葉家獨資創立的鴻遠,歸根結底大家都是生意人,包括我熟悉的那些老夥計們,亦然。自然而然,他們的忠誠與友好是以生意為基礎。我從父親那裏學到了一點——試著想想你身邊的人,他們會怎麼想?在生意的基礎上,凡事都有可能。”
蘇塵轉身拉了把椅子坐下,不疾不徐說道:“金四爺的入獄很突然,彭老爺子懷疑這不是巧合,其中很可能存在人為的因素,為了避免淪為大人物掌中的牽線木偶,他要盧舜先死,再談別的。正因為彭老爺子的堅持,我與金老四才得以一拍即合,我們的合作是以那個為前提。即是說,金門的力量隻能用於謀劃盧舜的死亡,而不適用於其它。如果我未經金老四的同意,就擅自利用他的門生來收拾自己在天恒的爛攤子,他會認為我是個輕率魯莽的人。那樣的話,合作的雙方就不再是地位對等的關係了,今後對於火宵國那片廣闊的市場,你認為我還剩下多少話語權?老馮,我們的目光,應該看得長遠一些,不是麼?”
“事情竟然是這樣的嗎……”
馮熙表現出一臉的難以置信,很快地搖頭道:“但我聽說,老彭以前就和金四爺做過生意,他很尊重金老四。”
“老彭與金老四有過合作,他很尊重金四爺,但他從來不信任金門,當然也不會信任我。”
蘇塵苦笑道:“我們在你的酒肆遭遇血狼幫,大概與老彭不無關係。”
“唉……”
馮熙作恍然大悟狀,長歎一聲:“好事多磨啊。”
蘇塵一副感同身受的神情,心中冷笑不已:這隻其心可誅的老狐狸,若是不堪重用的話,倒不如趁早一腳踢下船,免得今後留有誤事之虞。
窗外,忽然傳來了驚呼。
聽上去,這聲見了鬼一般的淒厲尖叫似乎是嚴武卿發出的。
蘇塵立刻回到窗邊望下方探視,赫然看到為首的那名黑衣騎士標準的坐姿變得歪歪斜斜,晃了晃便從馬背跌落重重摔在了堅硬的地磚上,鮮血很快從他的胸口汩汩滲出,為整潔的街道塗抹上一大灘觸目驚心的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