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憶江西農村改革報道的往事(1 / 3)

高新慶

我是農民的兒子,是放牛娃出身的記者,與農民有一種血脈相連的聯係,所以對農民、農業和農村問題特別關注。

中國農民既是中國革命的主力軍,又是中國改革開放的主力軍;中國革命走的是“農村包圍城市,最後奪取城市”的道路,中國改革開放,也是發端於農村,從農村起步,風起雲湧,推及各行各業、各個領域,從農村擴展到城市,從經濟基礎延伸到上層建築。

我們這一代新聞工作者,曾經曆了“文革”十年浩劫的苦難,這是人生的大不幸;我們又目睹了30年的改革開放巨變,我們是其參與者、宣傳者、鼓動者,這又是人生的大幸。

但中國改革並不是風平浪靜的,特別是農村改革,遇到了極“左”思潮的幹擾,其激烈程度,超出了人們的預料。

1981年,我奉命去江西籌建《人民日報》駐江西記者站,開始叫記者組。出發前,我找到農村部主任李克林大姐,她告訴我,農村改革問題上鬥爭很尖銳,具體就是圍繞農村包產到戶、包幹到戶,究竟是“社會主義陽關道”,還是“資本主義獨木橋”的問題,展開了激烈爭論。老大姐囑咐我,下去以後一定要頭腦清醒。

當時的江西,圍繞農村改革會上會下爭論尤其激烈。無論白天黑夜,有很多人找我談話,反映情況,我的方針是隻聽不說,隻采訪不表態。這年5月初,我經撫州到吉安再到贛南采訪一個多月,跑了十多個縣市,特別是在吉安呆了近20天,采訪了吉安地委、八個縣委和眾多生產隊,深入田間地頭與農民促膝交談。掌握第一手資料以後,我心裏有底了,決心用手中的筆,堅定鮮明地支持農村搞以“雙包”(包產到戶、包幹到戶)為主要形式的聯產承包責任製,於是在吉安連夜寫稿子。當年6月13日,《人民日報》登載了我寫的長篇通訊《跟上群眾前進的步伐——吉安地區幹部在實行農業生產責任製中的思想變化》。這是江西省第一篇明確支持“雙包”責任製的新聞報道,在全省引起了很大反響。《江西日報》總編輯薑惠龍說:“老高,文章寫得好,我想全文轉載,鑒於形勢,又不敢。”為什麼不敢?因為江西(包括省委內部)圍繞“雙包”責任製有兩種意見:一種意見認為,“雙包”責任製,真正使農民有了種田的自主權,使國家、集體、農民個人利益相結合,深受農民歡迎,所以發展勢如破竹。一種意見則認為“雙包”是分田單幹,走資本主義道路,於是省和一些地區采取“壓”和“堵”的辦法。江西省委也幾次派工作組去贛南、吉安等地區“糾偏”。贛南有個會昌縣,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毛主席曾10次到會昌,鄧小平同誌曾任過會昌中心縣委書記。第五次反“圍剿”時,毛主席在這裏寫了壯麗的《清平樂·會昌》。就是這個會昌,群眾搞“雙包”積極性高著哩!有關方麵派工作組去“糾偏”,工作組下午一走,晚上又恢複了,前後派了五次工作組,規定“五清五不允”,即凡搞“雙包”的隊或戶,清理亂砍濫伐,清理投機倒把,清理副業單幹,清理超支欠款,清理歸還農貸;一不允許分給土地,二不允許子女上學,三不允許享受政府物資供應,四不允許親屬在社隊企業工作,五不允許入黨。群眾把這五次“糾偏”和“五清五不允”稱為對“雙包”責任製的“五次圍剿”。像這種“五次圍剿”在全國也是罕見的。所以,江西新聞界,對“雙包”責任製“噤若寒蟬”並不奇怪。

但作為中央黨報駐省記者,堅持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的“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支持農民的改革呼聲,支持農民的改革實踐和改革創新,用自己的筆宣傳、推動農村“雙包”責任製的發展、鞏固和完善,這是自己的政治和職業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