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氏璧·崢嶸11(1 / 3)

第十章求還玉,黃歇遭貶斥懾秦威,君臣無計施

春天裏的天氣時陰時晴,忽冷忽熱的,身體差些的,往往容易生出病來。趙王便不幸染上了發熱病,頭痛、咳嗽、怕風畏寒,一連七八天臥床不起,太醫們又是拿脈,又是占卜,開了一大堆湯藥,煎了給趙王連服了五六天,總算慢慢兒好些了,但仍麵黃肌瘦、體弱無力。這天好不容易天又放晴,一大早刺眼的陽光從窗欞裏斜射進來,落在趙王的臥榻牆上,白皙亮麗,趙王掙紮欲起身,一旁的繆賢趕緊去扶住。

“大王,你還是安臥休息吧。”繆賢自趙王生病以來,便整日裏在宮裏伺候,不離半步。夜裏也就在趙王寢宮外找個地方睡覺,一連半月也沒回府。趙王見繆賢還像先前一樣,盡心盡力地服侍自己,心裏也頗有感觸。

“今日出太陽了?寡人想出外麵走走,曬曬太陽。”趙王有氣無力地吩咐道。

繆賢便命兩個宮女護趙王下床來,穿好皮裘,到宮院裏來曬太陽。此刻院裏牆角的幾株桃樹花兒開得正鮮豔紅火,趙王見了,精神為之一振。在宮仆太監們的攙護下,走到桃樹前,駐足觀賞了好一陣子,又見庭院裏草木皆已返綠,一片生機盎然,桃樹枝上還有一兩隻黃雀在歡快地鳴叫,心裏高興,病也覺得好了大半。站累了,就到石凳上坐下,繆賢來不及叫宮仆們拿坐墊來,連忙將自己的外套衣衫脫下,鋪在石凳上,趙王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聞說趙王起來了,在宮裏聽命的兩個太醫夏伏和冷秋子二人連忙趕來。這兩人同為太醫,卻是出自不同門派,診病手法不盡相同,更夾著都要在趙王麵前爭寵邀賞,常為意見相左而爭吵不休。剛才兩人就正在為給趙王的藥裏桔梗的用量爭吵得沒完沒了,夏伏堅持用三錢即可,可冷秋子卻說非得五錢不行。二人像兩隻好鬥的公雞,爭得臉紅脖子粗,冷秋子更激動得下巴的山羊胡子一顫一顫,連手也顫抖過不停。一聽說趙王起來去了外院,立即兩人爭先恐後地跑來,趕到趙王麵前時,都是上氣不接下氣,像是賽跑一樣。

趙王見他倆人這樣,心生奇怪,冷秋子搶先開口道:“大王,大王病尚未痊愈,切莫出來,這風一吹,臣擔心對大王不利。請大王速回房安歇。”冷秋子伏在地上,腰間懸著的那幾近尺長的玉針就落在地上。

夏伏身體胖些,喘氣花了他不少時間,直到冷秋子說完,他才喘勻了,狠瞪他一眼,說道:“大王久臥房中,今日又難得豔陽高照,依臣之見,大王當多曬曬太陽。”他腰間係著四個玉環,身子每動一下,就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來,好像是附和主人的話。

冷秋子一急,手又抖起來,“大王體弱,本是風寒之症,這涼風一吹,寒氣又來,大王請聽臣一言,速回房中。”趙王鼻子有些刺癢,連打了兩個噴嚏,連眼淚花兒也出來了,冷秋子見狀,好似驚恐莫

名,急道:“大王又傷風了,快快回房中安歇。”夏伏道:“大王打噴嚏,正是病有好轉,大王還應多曬會子太陽。”冷秋子急得手腳都發抖:“你?你存心加害大王不成?”夏伏也毫不相讓:“你這庸醫知曉什麼?若不是你胡說八道,大王病早就康愈了。”兩人當著趙王的麵,你一言我一語爭吵起來。趙王本就體弱氣虛心煩,如何受得了這兩人的爭吵,氣得臉色煞白,用手指著他倆,想

罵卻有氣無力:“給我用亂棒打殺這兩個混賬東西。”繆賢手一揮,厲聲喝道:“拿下這兩個逆臣,竟敢當著大王的麵無禮爭吵,狠狠地打。”一群宦者上來,將夏伏、冷秋子按倒在地上,不待兩人叫出聲,棍棒就劈裏啪啦地落下來。“且慢,”忽地一人高聲叫道,眾人抬頭看時,平原君急急忙忙地趕了來,“大王,這二位太醫雖魯莽無禮,然念其忠心事王,還望大王寬恕其罪。”平原君求情道。趙王氣惱地把手揚了揚,讓眾人饒了他倆。二人起來,到趙王麵前謝了禮,轉身又相互

惡狠狠地對視一眼,誰也不理誰地走了。“大王,今日可好些了。”平原君關切地問道。“嗯,寡人一連十幾天也沒視朝理事,這些天可有些什麼事情?”趙王知平原君來,必

有事要奏,問道。“托大王洪福,這些天國泰民安,並無甚大事。隻是燕國使者、齊國使者、楚國使者三人欲拜見大王,因大王貴體欠安,他們都候在館舍等候多日了。”平原君朗聲應道。

“哦,寡人不是吩咐讓相國樂毅代寡人見了嗎?”趙王生病的第二天,燕國、齊國使者就來了,樂毅來請安,趙王病怏怏地,胡亂吩咐了幾句,叫樂毅代為接見。樂毅見趙王那一副病態,欲言又止,隻得領命。

樂毅派人去請二位使者來見,誰知兩人一聽趙王病了,樂毅接見,便都不去。原來燕惠王自樂毅離去,騎劫戰敗,便心生悔意,幾次派人來請樂毅重回燕國,把樂毅的妻小都扣留在燕國,樂毅隻帶了侄兒樂乘到趙國。樂毅如何肯再回燕國,寫了封信給燕王,將自己如何受燕昭王的邀請和重用,君臣上下同心,臥薪嚐膽十七年,終於得以報齊國殺燕噲王之仇。現在,燕昭王已經病故,燕國的大仇也報了,自己既然不能為燕王所用,已經給燕國的事業帶來了深重的災難,怎麼好再回燕國呢?信寫得非常的實事求是和低調,仿佛樂毅已是秋天的一棵老樹,已經不能再為燕國做什麼貢獻了,還會影響到燕王的名聲。燕王讀罷,長歎一聲,好不懊悔!自己不該聽信騎劫之言,不但功敗垂成,還失去了樂毅!但燕王一直沒有死心,不時派人去趙國請樂毅回燕國。前些年,正好平原君去了秦國,樂毅被趙王委為相國。現在聽說平原君回來了,燕王故又遣使者來請求趙王將樂毅派出燕國做相國。這燕國使者當然知道,去見樂毅肯定是毫無用處,還不如不見。五國破齊,樂毅功勞最大。齊國上至君王,下至百姓,對樂毅無不記恨在心,這齊國的使者當然也不願去見樂毅了。二人都來找平原君,說寧肯等趙王病好,也不願去見樂毅。

平原君淡淡一笑道:“這兩國使者不願見相國。”

“噢?這又為何?”趙王問道。

“大王,燕王數次派使者來請樂相國回燕國任職,樂相國都回絕了。這次燕王使者又是來懇求大王派樂相國去燕國做相國,不來見大王如何能交得了差事?這齊國人對樂相國攻陷齊國七十二城,耿耿於懷,故也不願見樂相國咧。”

趙王頷首道:“原來如此,那日相國說兩國使者來了,該如何接待。寡人正病重,也沒細想。既如此,平原君你代寡人見見他們就是了。”

平原君因自己剛回來,趙王尚沒有給他正式的職務,以君侯的身份見他們於私尚可,於朝廷則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的,仍舊含笑道:“大王,他們既不願見相國,我去見他們也沒什麼意義,再說這兩國使者非要見到大王不可,大王今日身體尚好,何妨見見他們?”

趙王也明白平原君的意思,平原君去秦國之前便是相國,到秦國也是擔任相國一職。這一回來,現在樂毅正任著相國一職,若撤了樂毅又沒有什麼理由,不撤樂毅,平原君確無合適的職務好安排。趙王心中為此事一直也沒有拿定主意,正沉吟,樂毅進來拜見。

“臣恭賀大王康泰。”樂毅對趙王施完禮,又衝平原君拱手示禮。

趙王問道:“相國有何事?”

“大王,楚國使者春申君、秦國使者涇陽君來求見大王。”

平原君對秦國使者涇陽君的到來絲毫不知,詫異地問道:“秦國的涇陽君來了?何時到的?”

樂毅笑道:“聽下人們講此人來邯鄲已有三四天了,竟然住在藝娼之家。不過他自己今日到朝門外自報是今早剛到的,不知他搞的什麼鬼。”

平原君笑道:“這個涇陽君最是風流,喜好遊玩,每到一國出使,都要去些下人藝姬之處。前些年到齊國,被臨淄的官兵當市井無賴拿下去問官,鬧了個大笑話呢。”

趙王也笑了,高興地說道:“平原君剛講燕國、齊國使者也來求見,沒想到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使者。”眾人都附和著笑起來。

繆賢也笑道:“不知這楚國使者來幹什麼?還有這個秦國的涇陽君,該不是在邯鄲玩得沒有錢了,來打秋風的吧。”

他這一說,眾人聽了都大笑起來。樂毅也在想,楚國與趙國並不相鄰,自趙王拒絕楚懷王避難,兩國關係一度還很緊張,隻是隔得遠,才沒有因此而發生戰爭。現在春申君來邯鄲,一時還真弄不清楚他的來意。

“寡人多日沒視朝理事,今天剛好些,天氣也好。”趙王自言自語道,抬頭看了看天,卻沒想到何時天邊又起了濃雲,正慢慢自西北天邊襲來,這春天的天氣就像三歲小孩的臉,說變就變,趙王微皺了眉,“那就見見他們吧,相國、平原君也都一起見見他們吧。樂相國你去傳他們到露華台候著,寡人這就過去。”

“是。”樂毅答應一聲轉身離去。

趙王目送樂毅離去的背影,歎口氣道:“燕王的一片好心,相國卻不領情。”

平原君目視趙王笑而不言。繆賢聽了,心裏已猜到趙王、平原君的心思,想著平原君為自己在趙王麵前求情,正不知如何回報,如果能設法讓樂毅辭了相國一職,倒是報答平原君的好機會。心裏默然想著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