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真豪傑寂寞終難耐失意人何愁無知音
閼與之戰後,許曆受趙奢的推薦,被趙王任為宮廷廷尉,他就把趙奢送給他的惡金矛盾也帶到了王宮衛隊中使用。一日,趙王見跟隨自己護駕的兩排衛隊持有的槍矛,一邊是銀光閃閃的,一邊是金光閃閃的,覺得奇怪,就問許曆,許曆回道:“發銀光的是惡金矛,比金光的還要尖利。”趙王聽了,說道:“那為何不全用惡金的呢?”許曆道:“軍中隻有這麼些,還是當年閼與之戰時趙奢送的。”趙王道:“那好辦,就叫趙奢去多弄些來,至少也要保證王宮衛隊全都用上。”趙奢自閼與之戰後,一直就在四處征找,現在又得了趙王的旨意,更加不敢怠慢,除了派人四處打聽之外,也隻得又找來呂不韋家,要他家今年無論如何要繳納惡金矛盾五百副。這一來,將呂不韋和李經搞得人心惶惶。李經為此事,總想著托人求情,忙得四處奔走。而今年一連幾個月生意都不太好,呂不韋坐在店裏,也無所事事,心裏閑悶得慌。齊琳到集市上去買柴了,呂不韋一人守在店裏,一直也沒有客人登門。百無聊賴的他,隻得趴在桌上,看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車馬。齊琳領著四個挑夫擔著四擔木柴進來,呂不韋也沒有理會,直到他們挑進後院放置好,又到前廳來,找他要柴錢。
“呂公子,一共四擔,四十四個刀布。”齊琳替那些挑夫說道。“哦,上次好像是十個刀布一擔,這次怎麼多了?”呂不韋慢條斯理地問道。“哎,我們也沒有辦法,今天市者大人說趙王加稅了,這不每擔柴都加了一個刀布呢。”
一個年長的挑夫解釋道。“哦,是嗎?齊琳你聽說了嗎?”呂不韋有些不相信,又問齊琳道。“是的,聽說凡是進城門來賣的東西就要加稅,隻怕我們也會加呢。”齊琳應道。呂不韋一邊掏錢給那些挑夫,一邊說道:“你既然聽說了,也不告訴我一聲。還聽說了
什麼?”齊琳笑道:“哇,公子不願出去,我今日可聽到了一個奇聞,聽說常山有一個人在家裏挖井,挖出一個活人來,趙王都派人去請那人來做官了呢。”呂不韋知道他是在拿自己打趣,瞪他一眼,說道:“還要你說,這個我早知道了,還聽說今日邯鄲街上跑來了三隻常山中的老虎,怎麼沒把你叼去?”
他倆人這麼一說,把那年長的挑夫逗樂了,笑道:“呃,還真說對了,常山中真有老虎,早兩個月我們鄰村有一戶人家養的豬就被老虎叼了去。現在大家上山打柴,一般都三五個人一同去,一個人都不敢上山了呢。”
呂不韋和齊琳齊“哦”了聲,那挑夫又說道:“就是不加賦稅,單因這隻老虎,這常山
的木柴也要加價了呢。”呂不韋聽了,忍住笑,將四十四個刀布給了那挑夫,客氣道:“辛苦了。”那挑夫卻隻接了十一個刀布,其他三人也上來,每人從呂不韋手裏接過自己的那份,四
人這才一齊告辭。
送走他們,呂不韋同齊琳一時間又沒有了話,兩人都覺得悶,還是齊琳沉不住,討好似的對呂不韋說道:“呃,公子,我還真聽說了些新鮮事,聽說秦國換了個魏國人做相國了,穰侯被趕出去了呢。”
“哦?聽誰說的?那穰侯聽說還是秦王的親舅舅,又一同從燕國逃回去的,關係好得很
的,怎麼會呢?”“呀!你還不相信?都傳了好久了呢,”齊琳認真地說道。“我整天待在店裏怎麼知道?”呂不韋其實也聽說過,隻是有些懷疑,又想起月前段駒
來邀自己去秦國的事。“段駒去秦國販馬,也不知回來了沒有?”“哦,對了,我聽說段公子回來了呢。”齊琳說道。“是嗎?”呂不韋感到一種失落感,自言自語道:“這個段駒,回來了也不來玩。”他不
願讓齊琳看出自己的情緒,又說道:“秦王撤掉穰侯,我也聽說過,隻是不太相信,你想想
秦國都三十年沒有任用外卿,這老秦王怎麼一下子開竅了。”“怎麼開竅了?還不是被馬服君打的。”齊琳語調裏滿是自豪。呂不韋看不慣他那麼副得意相,取笑道:“看你那得意勁,還以為是你打的呢。”正說著,就見李經失落落地進來,呂不韋一見他那副慘淡愁容,便知他那裏又落空了。“幹爹,怎麼樣?”呂不韋跟著李經進裏屋問道。李經疲倦地坐下,齊琳端上一盅水來,他連飲了幾口,喝得快了些,嗆得他連連咳嗽,
連眼淚也出來了。“唉,不行呀,這個馬服君,連救命恩人的求情也不頂用,我那親家翁一聽我說求馬服君,二話沒說就答應了。還告訴我他倆一同打中山的時候,趙奢的馬車陷住了,差點被殺,還是親家翁及時趕到,殺退敵兵,趙奢才脫險。可是這次馬服君不但不聽,還搬
出什麼平原君、平陽君都要納賦。可是,咱們不是不納賦,隻是不要逼咱家交什麼惡金矛盾就行了啊。”“唉,說了。”李經歎息道,“馬服君講這是趙王吩咐下來的,有什麼辦法。一定要找到惡金矛、盾不可。”“那怎麼辦?這些都是家父早些年從巴蜀商人那購得的,現在到哪裏去找。”呂不韋心情也沉重起來。
沉默片刻,呂不韋說道:“爹,剛才聽齊琳說今年趙王又要加賦稅,我去問問陶公子、夏公子他們,看他們今年納賦是怎麼征法。如今人人都說趙奢是個清官、好官,如若單單對我家不公,也不怕他是馬服君,孩兒也要將他這般不通情理鬧得全邯鄲城都知道。”呂不韋堅定地說道。
“你去問問可以,但切不可魯莽行事啊。他如今不但是個清官、好官,還是趙國、天下的大英雄,聽說趙王都同他攀了親,認他入了宗室,連他兒子趙括都做了太子的侍學,咱們可惹不起呀。”李經不無擔心,諄諄告誡道。
“嗯,知道。”呂不韋答應著出去了。
呂不韋也沒乘馬車,信步來到陶公子家的瓦陶器店。隻見他家生意紅火得很,四五個夥計不是在同人談價錢,就是幫著客人挑選瓦陶器,搬這搬那的,一個個手忙腳亂的,忙得不亦樂乎。
陶公子不在家,他父親年紀同李經不相上下,卻是胖得跟一個大肚陶缸差不多的大胖子,出來見是呂不韋,笑眯眯地問道:“呂公子,多日不來坐坐,今日怎麼舍得來了,莫不是家裏也要添些陶器嗎?”
“多謝世伯關照,在下來拜訪令公子的。”呂不韋笑道。“哦,他呀一大早就去夏公子家,說是早幾天就約好了,呂公子不知道?”“噢,這幾天家裏有些事,好幾天沒同他們在一起了。”呂不韋解釋道。“還是呂公子會顧家,呂老先生真有福,有你這麼個好孝順兒子。你看我家這個,你越
是忙得不可開交,他越是不管,隻顧交朋結友,瞎逛。”陶公子爹誇獎著呂不韋,又責怪起自己的兒子來。恰這時,一輛牛車停在店門口,客人跳下車,進店來。陶公子爹見了,立即起身迎了出去。又是一位大主顧,呂不韋也不好再打攪,告辭出來。
夏公子家的布店也離得不遠,他家的生意比起剛才陶公子家還要令人驚羨,光門前的馬車、牛車就停了一大堆。夥計們更是一個個忙裏忙外的,見呂不韋來也沒人顧得上。呂不韋拽住一位剛卸下扛在肩上的絹布放在馬車上的夥計問道:“你家公子呢?”
那夥計這才抽空用衣袖擦了擦滿腦門的汗,應道:“呂公子來晚了,公子同他的朋友出
去了。”又欲抽身走。呂不韋攔住他道:“哦,去了哪裏?”那夥計奇怪地看他一眼:“公子不是跟他們約好的?”“沒有,我有要緊事找你家公子,快告訴我嘛。”那夥計壓低聲音,悄悄地說道:“你是呂公子,我才同你講,可千萬不能讓主人家知道
了。”呂不韋心裏奇怪,不以為然地隨口道:“知道,去哪裏了?”那夥計用手指了指不遠處十字街口,努努嘴道:“那街口往右轉第三家。”呂不韋隨著滿街的車水馬龍,來到街口往右一轉,這才對剛才夥計那番神秘兮兮恍然大
悟,原來這條街全是些娼優、妓院、賭館、酒肆,怪不得那夥計不敢明說呢。
呂不韋來到第三家,剛進院門,就聽見裏麵笑聲浪語,渾成一片,夏公子、陶公子等人在飲酒取樂呢。想到自己自被平原君逐出府門之後,自己同他們往來已少。整日在店裏幫著父親做生意買賣,真個是枯燥無味。看他們如今反倒是越來越灑脫,起先隻是今日你家、明日我家的串門閑聊,如今索性約齊了跑到這娼優院裏來尋歡作樂了。呂不韋雖說不上“比德如玉”、“潔身如玉”,但對狎妓女色還是一如其父,避而遠之。現在,如果他們正在摟摟抱抱的,自己進去打攪也沒個意思。正欲離去,就聽見段駒在眉飛色舞地宣講些什麼。心想自己正要尋他,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了,且聽他講些什麼。就聽見段駒在裏麵興奮地說道:“哇,穰侯家真是富可敵國呀。秦王逐他出鹹陽,他家裝運珍玩、布帛、財物、家什、糧食等的馬車排成長隊,從鹹陽出來,早晨第一輛馬車出了城,直到下午太陽偏西,最後一輛馬車還沒出城,足足有千來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