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重振家業呂不韋得珍寶生逢亂世異人愁斷腸
呂不韋從異人處出來,心事重重地在邯鄲城大北街轉悠。滿街的行人腳步匆匆,人人麵色沉重;挑擔賣貨的少了,逃荒乞討的多了;街麵商鋪關門閉戶的占了多數,少有的幾家雖還在開門營業,也是門可羅雀。往日熱鬧繁華的邯鄲城,如今被戰爭的陰雲擠壓得百業蕭條。唉!如果趙括四十萬趙軍被秦國殲滅了,秦國會打到邯鄲來嗎?會吞並趙國嗎?趙國會成為第二個齊國嗎?真要是那樣,自己的賭注失敗了,連家業也會毀於一旦啊!這些紛亂的思緒攪得他心亂如麻,漫無目的地在大北城街上跌跌撞撞地走著,沒注意與一個婦人撞了個滿懷,那人見是呂不韋,笑道:“哎喲,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呂公子呀。自從如姬嫁給了秦公子,呂公子把紅娘我也給忘了吧。”
呂不韋定睛見是紅娘,停住腳步:“是紅娘,你怎麼在這裏?”
“喲,呂公子,你今日怎麼了,我不在這裏還能在哪裏?這不就是我的歌舍?”紅娘笑道,“呂公子今日是不是在哪裏喝酒,喝得太高興了?”
呂不韋這才發現自己怎麼走到歌舍門口來了,自嘲道:“剛從異人那裏出來,怎麼走到你這來了?”
紅娘笑道:“這有什麼奇怪的,公子是不是想如姬了?其實呀,公子與如姬姑娘倒是天生的一對,真不明白,你倒將姑娘送給了那秦公子。可憐如姬姑娘,竟嫁給了一個人質,這仗一打,有個什麼不測的,如姬可就命苦了。”
呂不韋看著她:“你倒挺關心她的。”
紅娘的眼睛眨巴著,不懷好意地笑道:“我還不知道公子的心事?隻怕她腹中的孩子還不知誰種的種呢。你們這些大少爺呀,哪知道這些?”呂不韋吃驚地看著她,幸好路上沒有行人,拉著紅娘進到門裏,壓低聲音道:“紅娘,這些事情可不能亂說,否則,我可饒不了你!”
紅娘見呂不韋那副認真的樣子,莞爾笑道:“我說呂公子,你放心好了,我哪是那種不明白的人!呃,對了,我這有幾樣上好的玉器,是幾個客人送的,我留著沒用,公子能不能收去?”
呂不韋知道她不得些便宜是不行的了,皺著眉頭道:“如今打仗,大家缺的都是黃金、
布幣,這玉可不值幾個錢了。”紅娘認真道:“我也沒有要公子出高價,你看著給幾個錢就是了。來,到我館裏坐坐吧。”從紅娘處出來,呂不韋徑直回到自己的店裏。見齊琳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忍不住教訓
道:“看你那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哪像個做生意買賣的人。”
“你可回來了,三天來你還是第一個登門的人呢。我都想和你講,如今這個樣子,誰還來買玉,我看關門算了,我也好去做些別的事情。整天坐在這裏,無聊透了。”齊琳甚至懶得起身,趴在桌上說道。
“你倒說得好,家父留給我這玉器家業怎能在我手上毀了?”呂不韋四處看了看,隻見桌上的灰塵都有一枚刀幣厚,屋頂四角裏,蜘蛛結滿了絲網,坐下道:“你看,這桌上的灰塵都快把人埋住了,你也不擦一下,蜘蛛網都快把屋子罩住了,你怎麼變成這樣了?”手支在桌上,才發現那桌子已經鬆了榫子,變得搖晃起來,地上的坐席也爛了。低頭看了看,很不滿意。
“喲,少主子,難得你今天這麼問。自打李經老先生去世,你還是第一次過問店裏的事情。怎麼,如今要重振玉器祖業?可惜啊,晚了,現在仗打到這個節骨眼上,邯鄲城裏連上吊的繩子也比玉器要好賣呢。哼,你的心思早被那個秦國的人質迷住了,他不死,你也不會死心。”齊琳不相信呂不韋還能有這份心。
呂不韋從懷裏掏出剛才從紅娘那裏收來的一塊碧綠穀紋玉璧,在手裏掂量著,問道:“這塊玉璧怎麼樣?”齊琳接過去看,的確是塊很不錯的上好玉璧,玉璧的邊沿上雕刻著兩條遊龍作戲珠狀:
“嗯,不錯,公子從哪裏弄來的?”“買的,你猜多少金?”呂不韋爽朗地答道,“這樣的玉璧要是平時少說也能賣個五十、百金的,可現在能賣個十金也就不錯了。”
齊琳說道。“算你有眼光,還有這兩塊,總共是十金,怎麼樣?便宜吧。”呂不韋說著,又掏出兩
塊玉佩。一塊純白,一塊赭紅,都是上等的美玉。“便是便宜,可有什麼用?你也賣不了高價,還不一樣?”齊琳看一眼呂不韋嘀咕道。“是呀,現在是賣不了好價錢,可隻要不打仗,這美玉終究是美玉。管子曾說‘物藏則
重’,現今不正是收玉的好時機嗎?等到這仗一停下來,再轉手售出,一定能穩賺不賠。你
說邯鄲城裏無人買玉嗎?從今天起,我就要放開收玉。”呂不韋信心十足地說道。“你?”齊琳瞪大眼睛看著他,一副不相信的樣子。“從今天起,我哪也不去,專坐在店裏收玉,這樣總算行了吧。”呂不韋認真說道。“你呀,說得好聽,隻怕到時候找遍邯鄲也找不到你的影子。”“去打點水來,將桌子都擦幹淨,還有把屋角的蜘蛛網也掃掉。”呂不韋吩咐道,自己
已經動手收拾起來。主仆兩人動手將店裏打掃得一幹二淨。齊琳幹得起勁,要去找斧子和木頭,將桌子腳的榫子紮緊,可怎麼找也沒找著斧子,這才想起鄰居家的兒子曾經來借過。跑到隔壁去問,那
小兒和老父親都說還來了。齊琳也記不清了,隻得另用菜刀削尖木頭,將榫子紮牢。
然而,一連數天還是沒有一個人登門,別說買玉的,就是賣玉的同樣也沒有,倒是陶公子來坐了回。陶公子的話題自然是不離長平關的戰爭。他家自打仗以來,生意一落千丈,城外的作坊全都停了,工匠十之八九都被征發入伍或是服徭役去了。現在長平關被包圍了,都怪趙括無能,又埋怨趙王不該撤換廉頗。這下完了,倘若全軍覆沒,趙國沒有哪家不是有親人要葬送在趙括手裏。呂不韋聽到這裏,心裏就產生一種內疚和恐慌的感覺,一直不敢答話。陶公子又告訴呂不韋,段駒也被抽去送糧了呢,隻有田公子到齊國去販賣,就不再回來了,如今城裏隻有他家的老父老母和妻小,也不知他是怕打仗,不願回來,還是遭了什麼不測,唉!這仗打得人人自危,家家不得安寧。又說他不會離開邯鄲,就是秦軍打到邯鄲來,他父親說了都要與邯鄲共存亡呢。
送走陶公子,呂不韋耐著性子,盡量強迫自己不去想異人和如姬,不去想長平關的戰爭。他一心一意要學他的父親,人棄我取,等收到了好玉美器,就離開邯鄲,到其他的地方去。齊國的臨淄這些年應該恢複得差不多了吧,再不行,就到秦國去。看看這些年,天下各國,沒有受到戰爭打擊破壞的隻有秦國鹹陽了。自己家的祖籍陽翟早已經並入了秦國,回到秦國,也算是葉落歸根吧。一想到秦國,呂不韋心裏就翻起層層心浪,心情異樣地複雜,如果異人能回到秦國做太子、登大位多好啊!唉!自己還是放不下異人和如姬!呂不韋禁不住為自己的苦惱感到無可奈何。
“哎,我剛才看見隔壁那個小兒,到咱家店門前看一眼又馬上走了,一定是拿了咱們的斧子,沒有還來。你看他那走路的架勢,都像是心虛。”齊琳湊近呂不韋小聲說道。呂不韋覺得他無聊,白他一眼道:“你呀是不是閑得發慌,胡亂猜疑別人幹嗎?你自己不記得放到哪裏了吧。”“我哪能不記得!你看他那樣子,根本不敢往我們店門口過了嘛。”齊琳還找出理由來印證道。“行了,不就一把斧子嘛,你自己記不清了,怎好怪別人!可不要為這傷了和氣。”呂不韋告誡道。
齊琳撅起嘴巴,不高興地走開去。主仆兩人又沒有了話題。到下午太陽偏西了,眼看一天又要這樣白白地過去,呂不韋站起身來,在店裏踱步。齊琳看著他,取笑道:“怎麼樣,坐不住了吧?”
呂不韋翻著眼看他一眼:“去溫碗酒來喝,解解乏。”齊琳懶洋洋地看著呂不韋,轉身去了後麵。這時,一個人躉進來,怯生生地問道:“店家,你這裏收玉嗎?”呂不韋打量著那人,額頭滿是皺紋,雙眼暗淡無光,麵有菜色,厚厚的嘴唇,下巴上稀
稀疏疏的幾根胡須,顯得老實本分;一身衣服陳舊不堪,站在那裏一個肩高,一個肩矮,稍挪動步,就顯出他腳的殘疾,原來是個瘸子。“是呀,老先生有什麼玉要沽?”那人眼裏流露出一絲慌亂,點頭應道:“嗯,在下有一家傳美玉,本不願賣,隻因娘子病重,不得不沽了。”呂不韋心想,看你這副落魄相,若有什麼好的家傳美玉,隻怕早就拿出來換了,口氣淡
淡地說道:“哦,老先生拿出來看看。”“店主,能不能到裏麵去?”那人用手指了指裏屋。“噢,不必了嘛,這裏也沒有旁人,你看連街上也沒有人走路呢。”那人不情願地四下看了看,的確,莫說店裏就他兩人,就是外麵街上,行人也十分稀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