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氏璧·崢嶸44(1 / 3)

第四十三章白起殺俘遭天譴蘇代使秦說範睢

趙軍營中早已斷糧三十餘天,軍士們將山上一切能吃的東西都吃光了。軍中除趙括等少數主將的馬留了下來,其他的戰馬也都被殺吃掉了,連山上樹木的樹皮都沒能幸免。饑餓使得軍士們不顧一切,甚至到了相互賭博、自相殘殺的地步。許曆帶領援軍趕到長平關給絕望中的趙括帶來了些許希望,他指揮趙軍連連向山下衝殺,可每次都被秦軍阻擋住,偶爾少數將士衝過秦軍的包圍圈,可在山穀溝壑中,不及衝到長平關前,又被秦軍圍剿殲滅殆盡。秦王的到來和帶來的二十萬秦軍投入到長平關阻援戰鬥中,立刻形勢又發生了劇變。秦軍變守為攻,反而攻打起長平關來,許曆不得不轉攻為守,與秦軍展開激烈的防守戰。這一來,趙括再次陷於絕望之中,當著眾將的麵,他仰天長歎,淚流滿麵,痛哭失聲:“老天啊,你把我趙括雷劈火燒,我也認了,為何要讓四十萬趙軍跟著我這樣滅亡啊!”蓋同等諸將無不跟著失聲痛哭。他想起藺相如的勸諫和母親的指責,為什麼自己沒有想到會中了秦軍的埋伏呢?為什麼沒想到秦軍如此兵多將廣,軍糧也能源源不斷地供應上來呢?現在自己後悔也來不及了,一切都悔之晚矣!到了第四十六天,趙括決定作最後一搏,他下令全線出擊,自己身穿四重鎧甲,騎著戰馬向山下衝去!那馬也早就餓得沒有了體力,趙括又身穿重甲,奔至秦軍陣前,突地一個趄趔,摔倒了,趙括被甩下馬來,秦軍那如蝗蟲般射來的箭矢將他射得渾身插滿了箭杆,沉重的身軀倒下了,怒目蒼天的雙眼,仍然瞪得圓圓的!蓋同等也都與秦軍力戰而亡!馮亭的兒子勸他逃走,馮亭沉痛地拒絕了,他奮力拚殺,直到戰死。幾十萬趙軍見主將都已戰死,一個個又都餓得早沒有了力氣,立刻有人跪地投降了,一個人如此,立刻一大片跟著如此,剩下的三十來萬趙軍就這樣繳械投降,全都做了秦軍的俘虜。

白起將三十萬趙軍降卒分開關押在長平關的山穀溝壑之中。秦軍本身就到了八十萬,突然間又增加了三十萬趙軍降卒,使得本已捉襟見肘的軍糧更加緊張起來,尤其是那些趙軍士卒,本就餓得急眼了,常常見著秦軍士卒有吃的,就不顧一切地去搶奪,即使被刀、戈關押著也無濟於事。白起聞報,生怕激出事來,與王齕、王陵、司馬梗、司馬靳、鄭安平商議如何處置。年老的司馬梗說道,這些趙軍沒有了主帥,又沒有了武器,一個個餓得走路也沒有了力氣,不如放了他們,讓他們自己回去算了。他的侄兒、年輕的司馬靳不同意,說道,秦軍鏖戰七八個月,耗費軍糧數百萬石,人員死傷十餘萬,好不容易才將趙軍打敗,怎能輕易放了他們?既無軍糧,不如將他們全都殺了。白起心想自己自開戰以來,秦王、範睢不用自己,好不容易掛帥出征,秦王又說是範睢使出的反間計才成全自己打勝,憋了一肚子的悶氣正無處發泄,聽司馬靳這麼說,正合他意,也不顧王陵、鄭安平的反對,當即吩咐司馬靳準備。這天夜裏,漆黑的夜空一點星光也沒有。白起、司馬靳指揮秦軍將關押在長平關溝溝壑壑的三十萬趙軍采用刀劈箭射、滾石檑木的方式殘殺。除了極少數人躲在亂屍得以存活,以及白起為宣揚自己的威名,特意讓司馬靳挑選出的幾百名留下來做見證的趙軍老弱病殘之人

得以幸免於難,其他降俘全都被殘酷地殺害。

秦王帶著樊於期、蒙驁駐紮在上黨,離開長平關隻有三十裏的路程,接到白起的捷報,老秦王高興地吩咐置酒慶賀,席間與諸近臣開懷暢飲,好不痛快!這天夜裏,睡至半夜,他感到冷得發抖,聽見外麵呼呼的風聲,像十二月的嗍風一般怒號,正奇怪,侍宦進來報告道:“大王,外麵下雪了。”

秦王大感意外,披衣起來,到窗戶來看,果然下起了飛雪,夾帶著陣陣襲人的寒風,吹得他連打幾個噴嚏。突然間,他好像看見有一個巨大的人影向他撲來,嚇得他臉色蒼白,連連後退,腳步不穩,摔倒在地。年近七十的老人了,如何經得起?當即人事不省,使宦大驚,連呼帶叫的,把眾人都驚來了,樊於期、蒙驁都趕了來。太醫給老秦王又是捶背,又是掐穴位,好不容易才將老秦王喚醒過來。

秦王吃力地睜開眼睛,見樊於期、蒙驁都圍在身邊,略定了定神。

“大王,你怎麼了?”樊於期關切地問道。

“外麵下雪了,寡人看見外麵一個人影撲來,就摔倒了。你們說,現在才九月,怎麼就下雪了呢?”

大家也正都感到奇怪,不知如何回答,蒙驁說道:“大王,刮風下雪,都是天象,偶有變亂,豈人所能料?大王不必驚奇。”

正說著,鄭安平被帶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來稟報道:“大王,大王,武安君下令將趙軍三十萬降卒全都殺死了。臣看著天突然變冷,下起雪來,不得不來報告大王。”

“啊?”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三十萬人啊,就這麼殺了,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連老天爺也難過得下雪了啊!

老秦王閉上眼睛良久,眾人也都大氣不敢出,聽著外麵的北風呼嘯著,撲向窗欞。秦王躺在被窩裏還不住地打冷戰,吩咐道:“好冷,生火。”樊於期等人七手八腳地在秦王屋裏生起火來。有了火光和暖氣,秦王似乎也恢複過來了,掙紮著要起身,侍宦連忙扶他坐起來。秦王灰暗的目光看著眾人,開口說話道:“這仗已經打了快兩年了,不但積黍耗盡,連今年的收成也大受影響。安國君曾說,再打下去,隻怕糧食爛在地裏,也無人收啊。武安君既已如此,也由他去吧。樊於期你去傳令,命王齕、王陵帶二十萬兵馬撤回到上黨,長平關隻留武安君、司馬靳領兵二十萬,暫不進攻長平關,待寡人回鹹陽再做打算,其他兵馬都由你和鄭安平統帥隨寡人回鹹陽。”

“是。”樊於期、鄭安平齊聲應道。

樊於期同鄭安平來到白起大帳中,帳中正燃著一堆火,荒山野嶺中,軍士們也懶得去砍柴,就用繳獲的趙軍長戈木柄折斷做柴燒,有些上麵的鐵戈頭也沒取下來。白起坐在裏麵,正好不懊惱。原來,昨夜殺完降俘時,天突然刮起北風,下起雪來,司馬靳騎馬下山時,那馬不知怎的腿肚子直打戰,竟從山崖上滾了下去。待軍士摸黑找到司馬靳,人已經沒了氣息。看那山崖也並不高呀。樊於期、鄭安平聽了,驚恐地相互對望一眼,要知道,司馬靳可是秦惠王時平定西蜀叛亂的主帥司馬錯之孫,說道:“武安君,大王病重,命王齕、王陵領軍二十萬駐守上黨,命武安君領兵二十萬駐守長平關,其餘兵馬由鄭安平和在下隨大王撤回鹹陽。”

什麼?仗還沒有打完,就撤軍了,而且撤得如此徹底,轉眼之間,自己統帥的八十萬秦軍,就變成了二十萬,白起不高興了,幽幽地問道:“難道不打長平關了?”

“大王傳令,說一切等大王回鹹陽再定。”樊於期應道。

“大王的病情怎麼樣?”白起語氣冷冷的。

“大王昨夜見天突然降大雪,起來看時,不意摔倒了。”

“唉!吾正籌劃稍稍休息,就要進攻長平關,直搗趙國邯鄲,大王怎麼這就撤軍呢?不行!我要親自去麵見大王。”

聽著白起的話,鄭安平看著帳外山山峁峁上都裹上一層白雪,像是滿天布下的白縞素,坐在火堆旁也突然打了個冷戰。秦王摔倒病重,司馬靳又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去,令他心裏湧起一陣難受。難道真有天譴之虞?可白起想的還是要不停地進攻、進攻,好像殺人還不夠多似的。此人真是鐵石心腸!忍不住說道:“唉!下雪了,今年的冬天來得早啊!”

然而,白起雙眼倔強的目光逼視著他,突然問道:“是不是你去報告大王,說我殺了降俘?”麵對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鄭安平有些膽怯,吞吞吐吐地說道:“是,下臣見下起雪來,這才……”白起兩眼噴火,盯著鄭安平:“你這個卑鄙小人,是不是說我殺降俘,引起天怒,下起

雪來?”“我,我沒有說什麼呀,樊將軍可以作證。”“哼!別因為你是相國的門人,我不敢殺你。我武安君拜爵稱君的時候,範相國還在魏

齊那裏討飯吃呢。你若再敢冒犯,我不用請示大王,先斬了你這狗頭。” 鄭安平臉色白一陣紅一陣,驚慌地看著白起,生怕他一時興起,殺了自己!樊於期勸說道:“武安君,鄭中郎也是為君侯著想,向大王通報軍情,並無過錯。我等

奉命而來,還得立即帶兵護送大王回鹹陽。” “不行!”白起斬釘截鐵地否定道,“樊將軍,大王一定是誤聽他人之言,這才要撤軍,

這時候趙國舉國也無兵抵抗,正是大王之軍長驅直入的大好時機,怎能錯過呢?”“大王之命,你敢不聽?”樊於期警覺起來。白起陰森森地看著他兩人:“一切待我麵見大王再說。”“武安君,你要麵見大王,下臣不敢阻攔,可君侯也不要阻攔我等執行大王之令。”樊

於期也不客氣地頂回去。白起把手猛地一拍,立刻進來十餘名親兵,長戈直指著樊於期和鄭安平。樊於期毫無懼色,厲聲責問道:“武安君,你想謀反不成?”白起也急紅了眼,說道:“謀反不敢,不過兩位將軍在這裏稍等些時辰,待我去麵見過

大王再說。”

白起站起身欲走,王陵進來,對白起稟報道:“武安君,大王又派蒙驁將軍來傳令,命王齕和下臣速帶二十萬大軍到上黨。王將軍正同蒙將軍在清點兵馬,即刻啟程,派臣先來報告君侯,等一下王將軍、蒙將軍再來辭行。主帥,你這是為何?”他看著親兵圍著樊於期和鄭安平,不解地問道。

白起聽了,一屁股坐下去,想不到老秦王竟又派蒙驁直接到王齕營中傳令,看來這仗是不可能再打了。這可如何是好?他揮揮手,親兵們退出去。樊於期氣鼓鼓地“哼”了聲帶著鄭安平走了。

白起看著他倆的背影,突然覺得心口發悶,一口氣接不上來,眼前一黑,仰頭向後倒去!王陵大吃一驚:“武安君,你怎麼了?”趙括兵敗的噩耗傳到邯鄲,立刻,滿城家家戶戶都哭聲震天。白起慘絕人寰的屠殺,更激起趙國百姓們的極大憤慨。悲痛之際,對秦國的仇恨無以複加,人人詛咒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