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7(1 / 2)

倒花生

一九五八年八月,國家主席毛澤東先後視察了河北、河南和山東等省的一些農村。他在山東同當地負責人談關於辦大社的問題時說:“還是辦人民公社好,它的好處是可以把工、農、商、學、兵合在一起,便於領導。”上述談話在報紙上發表後,全國一些地區相繼出現了人民公社化的運動熱潮。

蘭馨的家鄉同樣被人民公社的浪潮席卷,生產資料實行單一的公社所有製,在分配上實行工資製和供給製相結合,隻保留了自留地,壓縮了社員家庭副業。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如皋地區的農村和全國各地的農村一樣,表麵上成天鬧哄哄的熱鬧異常,人們成群結隊地在地裏勞動,在生產隊開會,忙得不可開交。

清晨,似薄紗的霧氣籠罩著田野,好像在給水稻最後的滋潤。太陽出來了,眼前金黃一片,飽滿的稻穗低著頭,把稻稈都壓彎了。露珠掛在稻粒上,在陽光照耀下,發出耀眼的亮光,好似無數珍珠。人們手拿閃著銀光的鐮刀,開始搶收,汗水在他們臉上流淌。“哢嚓哢嚓”響成一片,彙成了一支田園交響曲。這聲音多麼動聽,多麼歡快!那大豆在豆莢裏探出圓圓的小腦袋,向外張望,好像也在欣賞這豐收的景象。

麵對這熱火朝天的情景,蘭馨的情緒有些低落。她知道,母親要讓她回來倒花生了。“倒”花生就是把散落在花生地裏沒有能夠收起來的花生找出來。生產隊統一收獲的花生是歸集體所有的,隻有散落在地裏的少量花生“倒”出來後是歸私人所有。一般的勞力要去地裏勞動掙工分,小孩和老人是倒花生的主力。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花生地都可以隨便進去倒花生,隻有已經收獲過,得到生產隊長許可,認為已經沒有多少花生遺落的花生地才可以進入。獲得生產隊長的準許,稱為“放刹”。

吃晚飯的時候,母親對蘭馨說:“蘭兒,明天,大渠南的花生地要放刹了,你歇兩天,回來倒花生。”

“會掉課的。”

“再補吧!”

母親的話就是命令,蘭馨不再說什麼,算是勉強答應了,她知道母親隻要決定了的事是不會輕易改變的。

第二天清晨,一群老人和小孩早早地等侯在大渠南的花生地旁,蘭馨拎著一個小小的籃子,帶著一把小鍬,站在人群中。

一會兒功夫,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走來了。他雙手背在身後,昂首挺胸地走著,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就是晏家岱的生產隊長鮑家涼,綽號涼狗。涼狗是晏家岱人見人怕的人物,手中掌握著整個晏家岱最大的權力,監督人們上工,記工分,分糧食,找錢等等。

生產隊長,這個人民公社化的產物,現在已經隨著曆史的流沙漸漸遠去了,隨他而去的是一種製度一種風潮。在漫長的曆史長河中,它僅僅隻是一朵短暫泛起的浪花,但他卻折射出了一個錯雜糾紛的年代和那年代的紛紛擾擾的記憶。在那樣的時代,生產隊長對整個人民公社化的集體勞動是有相當大的貢獻的,他們本應該成為被人們稱道並記在心裏的模範,但由於社會模式的缺陷,在最基層的勞動人民眼中,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形象並不高大。

就在這年春天,晏家岱最老實的麻子奶奶都被這個生產隊長打哭了。在集體種花生時,有些人餓得實在厲害就會偷吃生花生。涼狗為了防止這種事情的發生,想出了一個奇怪的辦法。他規定種花生的人每一行種到頭時,必須喝水漱口,證明自己沒有在中途偷吃花生種。凡是偷吃過花生種的人隻要一漱口,吐出來的水就是白色的。

麻子奶奶六十多歲,花白的頭發,瘦弱的身軀,成天佝僂著腰,走路顫顫巍巍,仿佛一陣風都能把她吹倒。她有兩個女兒,都嫁到了外村,老伴兒前兩年得病去世了,隻留下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地住在一個低矮的茅屋中。因為家中沒有勞力,所以她也堅持一起下地,掙些工分。她也許是太餓了,在種花生的中途,忍不住偷偷地往嘴裏塞進了幾粒花生種。然後,就在這片花生地邊上,看到麻子奶奶嘴裏吐出的白色的漱口水,涼狗二話不說,一個巴掌就扇了過去,頓時,麻子奶奶的嘴角就流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