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一隻喜鵲就在墨君歸外的歪脖子老柳樹上嘰嘰喳喳的鬧騰,堪堪將熟睡的傾歌生生吵醒。
青鸞衝身旁的幾個小丫頭展顏一笑,笑盈盈的:“一大早就聽見喜鵲歡騰,今兒個該不是會有貴客登門吧?你們說,這會是誰呢?”
她側著身子站在床前仔細將煙霞色的紗帳攏了歸進白玉鉤裏,麵上笑容翻飛,一張小臉兩靨生花。
幾個小丫頭你一言我一語地胡亂猜測一番,鬧得傾歌“騰”地從被窩裏翻身起來,撅著嘴巴悶悶不樂的望了幾個人一眼,偏偏不好發作,複又“窸窸窣窣”的裹著被子躺下了,把自己裹成個活生生的蠶蛹。
見自家小姐孩子氣的舉動,青鸞手一頓,麵上的笑意更濃了。
未到午時,果然有客人來。傾歌站在後院千秋架子旁都聽得大門口一陣喧嘩,好像人挺多,吵吵嚷嚷的,車軲轆咕嚕嚕響,熱鬧極了。
來人正是數年前與傾歌結下仇的表少爺。
“居然來的這樣快,半點應對之策均無,讓我情何以堪那。”傾歌咕咕囔囔的,十分不情願的被摁坐下來梳妝打扮。“小姐還想怎麼應對?依奴婢看,不若好生打扮一番,將表少爺晃花眼,興許他就記不得那仇了。”萼兒快言快語,麻利的往傾歌腦袋上戴發釵。
“你覺得表哥他會傻成那樣麼,何況他小時候就一直嘲笑小姐我長了張鞋拔子臉來著,他會被我晃花眼才怪,嚇花眼還差不多。”傾歌委委屈屈的捏了個小帕子,愁啊愁的。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花廳而去。小葉子怕昔日被自己整過的表少爺認出自己來複仇,抱著書案腿不肯撒手,最後拗不過幾個人拖拉,猶猶豫豫的縮在一堆丫頭後麵也跟著去了。
本來她是打死也不去的,但是侍書齜嘴一笑:“小姐這個正經主子都得去,你一小丫頭倒是清閑,麵子蠻大嘛。”小葉子語塞,含著一泡淚,眼淚汪汪的跟著去了。
夜家花廳設在夜府西南角,與聽雨小居相望,離小明湖隻有幾箭之遙。林暨負著手施施然的踏上小橋,定定的盯著小明湖某一處,嘴邊忽地溢出一抹淺笑。他人長得本就極其俊秀,秀眉朗目,再加上衣飾華美舉止優雅,渾身有一股說不出的儒雅氣息。這一笑,就有些傾城之色來。看得一旁隨侍的小丫頭們麵紅耳赤。
這個時節恰逢蜀中草長鶯飛處處花紅柳綠,不遠的小明湖上清波蕩漾,湖麵綴著片片碧玉似的荷葉。交頸鴛鴦纏纏綿綿的慢慢遊著好不親密,一隻白鷺堪堪踩著水麵飛快的掠過,帶著銀光閃閃的小魚消失在柳蔭深處。湖畔是一長溜臨水而建的樓軒亭榭,之間廊腰縵回,亭台高斫,間或巍峨假山飛湍瀑布,別有一番風情。其實自古以來江南園林便甲天下,世上少有能出其右者,不過這蜀中夜家確實是個中翹楚。
眼前的景致秀麗宜人,是典型的南地風情,北方三四月仍白雪皚皚的淒慘之色自是難以比肩。觸目芳草萋萋,一派鶯歌燕舞,昔年居住在此中的記憶一點點湧上心頭。
“子昭,此番天下並不太平,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湧動。恐怕不就連表麵上的平和都不會有,這蜀都倒還有難得的安寧。你多年離居異國,怕是……”
“外祖說的是,隻是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終為常勢,誰人亦無力變更……子昭在魯始終無法隨俗齊人,時常憶起西蜀點點滴滴,西蜀,真是個好地方啊。”林暨忍不住歎息。
“如此這番,你就好好呆在家中,閑時叫你小妹陪你去城中逛逛,那事情老夫自有主張,你自安心。”夜老爺子一手撚胡須一手背在身後,搖頭晃腦的走在前麵。老人家褪去平素在朝堂上的精明算計,笑得一派溫和可親,時不時還哼兩句不知名的調調。
若是朝堂上那一幹經常被國老大人罵得狗血淋頭垂頭喪氣的士子們見了他此刻的模樣,定會驚訝的齊刷刷合不攏嘴,搞不好下巴都會掉下來被狗叼走。
林暨連忙恭敬答道:“子昭腆顏叨擾外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