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歲下的雪30(1 / 3)

第七章 1 2

編輯部的同事曾跟我說過,說當老師除了一年有兩個假期之外,沒一點好處。他說當老師一點意思都沒有,除了領工資,講解課文的不是老師而是教材,教材已經告訴你了,已經給你正確答案了,老師不過就是賣個關子而已。如果你讓中學生像大學生寫論文那樣天馬行空地去理解一篇課文,那你還不如讓他們去死,他們可以去理解去感悟,但你一定得告訴他們那唯一的正確答案,因為他們要把這個寫到卷子上去。

我也當過學生,且一直以自己上學少讀書多而慶幸不已。我自信我敢走一條崎嶇險峻的路,且陶醉於沿途奇絕的風景,抽空還不忘嘲笑一番走在大路上的大人物,講給伴在我身邊的溫柔的小倔驢,而它隻會低下帶著它謙卑的大腦袋,默不作聲地邁著它嬌小的蹄子,小心地看著腳下比窮人的命還要不平的路。隻是,我擔心我的孩子們不敢走一條那樣的路,所以我想當個老師,告訴孩子們多讀書,書讀多了,讀懂了,才夠膽。隻有智慧的膽魄,才是窮人的出路。

旅館裏連條網線都沒有,去了網吧,剛查了一會兒,兩個玩網遊的小孩兒就打起架來。北京人,高中生的年紀,還抽著煙,倆人像是挺熟,同玩一個遊戲,這個嫌那個笨,那個不服氣,滿嘴的髒話,說著說著就抄起塑料椅子,沒頭沒臉地一通胡掄。我依然坐在電腦前,想好了,就是平涼了,當然,主要是衝著崆峒山去的。又看了看平涼的風土人情、衣食住行,沒想到平涼人也好吹牛,好像平涼人民早已實現了四化,那我還去幹嗎?移民加拿大的有錢人真是打錯了算盤,直接把戶口遷了平涼不完了嗎?我查了查火車,這麼發達的城市居然沒一趟從北京去的直達車。看來我更應該去了。

兩把椅子被倆小子掄碎了,幸好沒一塊碎片落在我頭上,若有,我會毫不猶豫地給他們上一課,他們落下的,得補上。我知道我有這個責任,雖然我隻是個小學老師,教六年級的。

大概是想著要出遠門了,心髒不免又加快了腳步,它跑得太快,我隻好停下來,趁我不備,死亡不知無覺地跑來,陪伴在我身邊。我坐著,死亡也坐著;我站著,死亡也站著;我躺下,死亡也躺下。我沒想到自殺,我也不會自殺,隻是死亡就在我身邊,它讓我厭煩,又與我寸步不離,揮之不去。我想掐死它,可它卻情意綿綿地看著我,隻想來看看我,知道我的孤單無處排遣。我說:“好吧,既然你來了,又不想走,那咱們就談一談。我知道你是我永遠的朋友,可你不覺得你來得早了些嗎?說實話,我不歡迎你。”

“我很難看嗎?”

“雖然我們認識很久了,可我並不知道你長什麼樣子。”

“對於有些人來說,我是一件拿著長把鐮刀的黑得永遠看不見臉的黑鬥篷,可對於你,不,我有姣好的麵容、修短合度的身姿,一雙寬大的翅膀是天使的象征,雖然它們是黑色的。我是個女人,我是愛你的。”

“擁有你是我的結局。”

“不好嗎?你死之後,我們相愛。”

“好是好,可我沒死之前呢?”

“我相信有了我的等待,你自會戰勝空虛和恐懼,你會開心地嘲笑天下所有的困難。因為我等待,你不會急急忙忙地與我相見,見我時也不慌張。你從容地向我走來,我流著眼淚微笑,愛你衰老的臉上痛苦的皺紋,愛你朝聖者的靈魂。”

“生命的斷翼撫過那流盼的眸子,

人世間最深情的親吻莫過於此。”

“那就等待吧,配得上這長久等待的才是至愛。”說完這話她便消失了,連支羽毛也未留下,可我相信她說的。我躺在床上,十指交叉枕在頭下,是,我愛她,愛她微笑著看我,眼神中,有愛我的我愛的人的身影。

過道斜對的房間住了兩口子,晚上,女的給我送來一盤餃子,連醋都端來了。我跟她客氣,她說:“行了,兄弟,別客氣了,都是出門在外的。”聽口音像河南人。我一個勁兒地道謝,請她屋裏坐。她站在門口,掃視一圈,問:“三十兒一人過的?”又問:“會喝酒嗎?上俺屋裏,跟俺那口子喝點!”我真的很感謝她,可我不會喝,有這盤餃子已經夠我沉醉的了。

吃完餃子,刷出盤子和小碗,算著他倆吃完飯,我端著空碗空盤子去了,沒想到還吃呢,男的喝,女的也在喝。他們熱情地招呼我坐下,給我拿來筷子,還要給我倒酒,我再三推辭才算作罷。男的問我怎麼一個人過年,我一時沒想好怎麼說,女的說:“就你話多,問東問西的。每個人有每個人活法兒,你管著嗎?”我忙說:“大哥也是關心我,問一句沒什麼的。是這樣,年前我辭了工作,打算去西部當個老師,知道家裏人不會同意,也就沒跟家裏人說,就跟家裏說公司過年要加班就沒回家。年前也把租的房退了,在這兒暫時住下,過幾天就走。”

“真不簡單!”男的向我豎起大拇指,“大學生吧!我一看就知道是文化人。”

“想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