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元帝一見史丹跪在青蒲之上,不禁大怒,方欲責備史丹越禮。史丹早已涕淚陳辭道:“太子位居嫡長,冊立有年,天下業已歸心;今聞道路傳言,宮中似有易儲之舉。陛下若無此事,天下幸甚,漢室幸甚!陛下若有此意,盈廷臣工,必定死爭。臣今日鬥膽跪此青蒲奏事,已存死節之心。獨有廢儲大事,幸陛下三思!臣到九泉,方才膜目。”元帝素信史丹忠直,聽他侃侃而談,也知太子不應輕易。於是收了怒容,又長歎一聲道:“朕因太子不及康賢,廢立之事,本在躊躇,爾既拚死力保太子,這是太子為人,或有幾分可取。太子原為先帝鍾愛,隻要他不負祖宗付托,朕也不是一定要廢他的。朕病已入膏肓,恐將不起,但願汝等善輔太子,使朕放心。”史丹聽畢,叩謝而出。
不料元帝就在當晚,螟目逝世,享年四十有二,在位十有六年,改元四次。太子鶩安然即位,就是成帝,首尊皇太後王氏為太皇太後,母後王氏為皇太後,封母舅陽平侯王鳳為大司馬大將軍,領尚書事。奉葬先帝梓宮於渭陵,廟號孝元皇帝。
越年改元建始,就有一樁黜奸大事發現。原來成帝居喪讀禮,不問朝政,所有一切大小事件,均歸王鳳負責。王鳳素聞石顯攬權用事,民怨沸騰,因即奏請成帝,徙石顯為長信太仆,奪去政權。那時匡衡已因阿附石顯任為相;禦史大夫張譚,也是石顯的黨羽。
今見石顯失勢,二人即朕銜彈劫石顯種種罪惡,以及黨羽五鹿充宗等人。於是將石顯革職,勒令回籍。石顯快快就道,亡於中途。少府五鹿充宗,降為玄冤太守;禦史中.伊嘉,也貶為雁門都尉,牢梁、陳順等等,一概免職。—一時輿論稱快。又起一種歌謠道:
“伊徙雁,鹿徙冤,去牢與陳實無價。”
當時匡衡、張譚二人,以為自動地劫去石顯,總道可蓋前懲。誰知惱了一位直臣王尊,飛章入奏,直言相禦史,前與石顯一黨,應即問罪。成帝見了此折,也知匡衡、張譚本失大臣體統,惟因初初即位,未便遂斥三公,遂將該奏擱置不理。匡衡、張譚聞知其事,慌忙上書謝罪,乞賜骸骨歸裏,同時繳還印緩。成帝降詔慰留,仍把印緩賜還,並貶王尊為高陵令,顧全匡衡等麵子。匡衡等始照舊治事。但是朝臣都替王尊抱屈,背後很怪匡衡等無恥。
王尊係琢郡高陽人氏,幼年喪父,依他叔伯為生,叔伯家亦貧寒,令他牧羊。王尊且牧且讀,得通文字,後充郡中小吏,遷補書佐。
郡守嘉他才能,特為薦舉遂,以直言聞時,任縣令。輾轉升調,受任益州刺吏,往任以後,嚐出巡屬邑,行至鄧萊山,山前有九折阪,不易行走。從前臨鄧縣王吉,任益州刺史時,行至九折阪,仰天歎道:“我的身體膚發,承受先人,不可毀傷,何必常常經此冒險。”當即辭官歸去。及王尊過九折阪,記起先哲遺言,偏使禦夫疾行向前,且行且語道:“此處不是王吉先生的畏途麼?王吉是孝子,王尊是忠臣,各行其是,都有至理。”王尊在任二年,複調任東平相。東平王劉宇,係元帝之弟,少年驕縱,不奉法度。元帝知道王尊忠直敢言,故有是命。王尊果能直諫,不為威勢所屈。劉宇最喜微行。王尊屢諫不改,乃令廄長,不準為之駕馬。劉宇隻得作罷,但是心裏大為不擇。一日,王尊進渴劉宇。劉宇雖與有嫌,因是兄皇派來之相,不得不延令就坐。王尊早經窺透其意,即正色向劉宇說道:“臣奉詔來相大王,臣的故舊,皆為臣吊。臣聞大王素負勇名,也覺自危,現在待罪相位有日,未見大王勇威,臣自恃蒙大王寵任。這樣看來,大王倒不勇,臣才好算真勇呢!”劉宇聽了王尊之言,勃然變色,意欲把王尊立時殺死,又恐得罪朝廷,亦有未便,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因即與語道:“相君既自詡勇,腰間佩劍,定非常品,可否讓我一觀?”王尊偷看劉宇麵色,似帶殺氣,猜他不懷好意,也用一計,卻向劉宇左右近侍說道:“大王欲觀我的佩劍,爾等可代解下,呈與大王。”邊說邊把雙手懸空高舉,一任近侍解他所佩之劍。等得劍已離身的當口,方始又對劉宇微笑道:“大王畢竟無勇,僅不過想設計陷臣不義而已。”劉宇既被王尊道破隱衷,暗暗叫聲慚愧。又知王尊久負直聲,天下聞名,隻得解釋道:“寡人並無是意,相君未免多疑了!”說完,即令左右設宴,與王尊同飲,盡歡而散。豈知劉宇之母,公孫婕好,平生僅有劉宇一子,萬分心愛,固不待言。此時既為東平太後,眼看王尊這般管束其子,大為不悅。於是上書朝廷,參勃王尊據傲不臣,臣妾母子事事受製,必定逼死而後已。元帝覽奏,見她情詞迫切,不得不將王尊去職。及成帝即位,大將軍王鳳,素慕王尊為人,因召為軍中司馬,兼任司隸校尉。任事未久,偏又為了匡衡、張譚二人之事坐貶,王尊赴任數月,因病辭職。王鳳也知王尊受屈,不去挽留,由他自去,且過幾時,再圖召用。
那時成帝因念太後撫養之恩,十分優待王姓,除已封王鳳為大將軍外,複封王崇為安成侯,王譚、王商、王立、王根、王逢時等,統統賜爵關內侯。王鳳、王崇二人,俱係太後同母弟兄,爵亦較尊。其餘是異母弟兄,爵故稍卑。那時朝臣明知此舉,不合祖宗遺訓,但貪爵祿,個個嚓若寒蟬。哪知人不敢言,天已示警,夏四月天降黃霧,咫尺莫辨,市民喧擾。宮中疑有變故,查問之後,始知為了大霧的事情。成帝也覺有異,詔問公卿,各言休咎,毋庸隱諱。諫大夫楊興,博士勝等,異口同聲地奏稱,說是“陰盛陽衰,故有此征。從前高祖臨段有約,非功臣不準封侯;今太後的弟兄,無功受祿,為曆朝所無,應加裁抑”等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