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人回不回也不礙事,這錢能到家就行了。警察同誌,這錢家裏等著急用。家裏指望它買年貨。有錢的話,我爹的病恐怕也能再治上一把。這人還有一口氣也得治,對吧。還有早跟閨女說了,家裏砸鍋賣鐵也要供她念完師範。背地我在家廟裏菩薩前發過誓,要是繳不出閨女的學費,我下輩子變條吃屎的野狗!鄉幹部也說過,養女不讀書,不如養頭豬。再說我這閨女想當老師,這念頭好哇,能多教出幾個好心眼的人就是積德……”我還想說下去,胖警察擺擺手。他說:“我也是從鄉下念書出來的,曉得這筆錢對鄉下老家有多大用場。可你跟這幾個人無冤無仇的,過去連麵都從沒見過,怎麼會稀裏嘩啦把人家捅傷呢?”
我的身子哆嗦了一下:“我怕──”
“一火車人,還有什麼好怕的?”
我仍然很緊張地看了看周圍,還往胖警察身邊靠了靠。我說:“我怕這一火車人都來搶我的錢。”
“什麼?難道我也會搶你的錢?”
“不不不,我認定了你不是假警察。不過,被你扯上車時,我心裏也還真的嘀咕──”
“腦子怎麼這麼想呢?”
“怕被搶哪。這種事我聽好些人說過,電視裏也播過,連蹲廁擦屁股用的報紙上也登過,不是說這個人的錢就是講那個人的包被什麼人搶走。在廠門口,我親眼見過兩個騎摩托車的人把一個妹子的包搶走了。
不隻看過一回,還在大街上也看過一回。還沒離開廠裏宿舍,這錢一揣上就讓我心裏發虛起來。嘖,好像是我偷了人家的錢一樣。我能不怕嗎?
你看看火車裏擠得要人命,別說找個位子坐坐,連蹲蹲都沒法子,兩天兩夜我也不敢閉一下眼。我怎麼捅刀子的呢,還不是剛閉一會眼就看到有幾隻幾十隻手伸過來搶我的錢──”
胖警察說:“這能成為讓你捅傷好幾個人的理由嗎?”
“我不是找理由。我也不曉得這手怎麼一下子就掏刀了。這小刀子是塞在我的口袋裏,但我真沒想到要拿它捅人。”我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叫起屈來,“警察同誌,我到現在也不相信自己會當殺人犯。不相信的話你可以去問問我老家的鄰居,我平常殺雞都怕見到血,更別說把人當豬捅。還有,我祖宗八代也沒殺過人的。唉,也算好,這錢幸虧還熱乎乎在我身上。要真是這錢給人家掏去了,你說說我殺幾個人又有什麼用呢?我真怕這錢被搶走。這錢要是搶走了,我還有什麼臉皮去見家裏人?我也知道,我跟他們前世沒冤沒仇,可我真不曉得他們哪個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