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夏天,夏蟬太早就停止了喧囂。
也許是,那一場舉世矚目的運動盛會,最後一塊金牌被法國男子手球隊獲得,觀眾的興奮點被瞬間抽離,籲出一口氣“終於結束了”,然後倒頭補眠。
或者是,突如其來的一次冷鋒過境,霜降裹挾著揚沙呼嘯而過,北風讓所有的歡欣熱情刹那啞口無言,還來不及收尾便在收縮日光中被悄然風化。
總之,年初一樁樁大事件延伸至今的口號已逐漸暗啞,而金融危機還來不及興風作浪的九月間,就連昆蟲都提前偃旗息鼓,告別人間。
除了,剛剛開學,一切簇新得來不及適應的,中學校園。
常樂中學。
國家重點中學。優秀示範高中。100%大學本科錄取率,全市五連冠。
這麼多璀璨光鮮的頭銜,此時卻敵不過利用暑期修繕一新的高中教學樓。尚未散盡的油漆味兒,才更叫人眩暈。
放課鈴響了好一會兒,直到做完手頭的一道數學題,高一新生韓天曜這才收拾書包,準備下樓回家。
繞過樓梯轉角,眼角餘光突然飄到二樓走廊盡頭,有一雙白色袖子,在風中獵獵招展。
停住腳步,下意識地把眼睛眯成一條縫。
果然是間隔三十米的走廊一頭,是一個穿白襯衣的男生,正對著他的方向,招手示意。
扭頭看向走廊的另一頭,空無一人。
然後,韓天曜用左手食指指向自己,嘴巴張成“O”型。
三十米外的男生,很誇張地點頭,仿佛怕他看不清。
“所以,謝謝學長的指點。”韓天曜起身,打算結束這次突如其來的教誨,“有事再來請教你,回頭見。”
“啊……哎,一起走吧,”好像意猶未盡的樣子,白襯衣少年拎起書包,關窗關燈,跟在韓天曜身後走出高二三班教室。
“對了,學長怎麼稱呼?”韓天曜問。
“別叫我學長了,多別扭啊!”他撓撓後腦勺,“我叫周人麒,叫我麒哥好了。”
韓天曜“喔”了一聲,不再說話。
聽這個陌生的高二年級學長喋喋不休了一刻鍾,內容涉及常中的輝煌曆史未來隱憂教師體製可怕考試曆代美女,完全是一堂內容詳實新生必需的入學指南課。
隻是,為什麼要對自己,說這些?
我又不是漂亮學妹。
也不是校長遠親。
更不是鄰居小弟。
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為什麼要對另一個陌生人,說這些?
現在還要,一起放學回家。
十多歲的少年已有沉著心機,任對方道盡天機,仍懂如何妥帖應對,關於自身的理想家庭愛好情感的一切一切,閉口不提。
有分寸,懂禮數地,猜忌著這一場目的不明的搭訕。
兩個人就一路沉默著,繞過樓梯轉角,下到一樓半,再轉一個轉角,十七級樓梯下,便是一樓的走廊。
整個高三年級的教室,都在一樓。
周人麒終於找到了和陌生學弟很合襯的最新話題:“覺得很奇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