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地段幾乎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他想起昨晚看的一個電視節目,說是繁華的××路上遍布著從新疆來的小偷。說著,推出幾個特寫鏡頭。
他很佩服記者先生的修養,居然和節目所嘲諷的那些人一樣,也是一聲不吭。這使人對節目的紀實性產生了懷疑。女人們的衣服越穿越少,越來越漂亮。好像衣服的多少和漂亮的程度是成反比似的。這為他的即將進入商場作了豐富的鋪墊。女人們往往善於用賦的手法。先賦比興,再風雅頌。報紙上說(往往是晚報),每天盯著漂亮女人看五分鍾,等於進行了一次千米長跑,這跟他老婆認為做愛是體育鍛煉的想法如出一轍。他老婆長得過於豐滿,老嚷著減肥,又不願鍛煉,便想出了這麼一個說服自己的高招。剛才,女人還附在他的耳邊說,你回來早點,別累著自己了,今天可是我們鍛煉的日子。
他無聲地笑起來。他是有這麼一個惡習,喜歡盯著漂亮的女人看。
假如他是司機,說不定早出車禍了。假如他是領導,早腐化墮落了。但他僅僅是一個男人,這就為他的墮落製造了難度。所以很久以來,他對她們也僅僅停留在目光的敬仰上。如果是和老婆一起散步,老婆會嚴密地注視著他眼睛的動向。一有風吹草動,馬上會幫他擰轉過來。它導致的嚴重後果是,老婆開始和外麵的女人比賽,同時服用豐乳蜜和減肥茶,每天讓各種液體在臉上交戰,大開殺戒液流成河,衛生間裏滿是香氣,完全達到了《阿房宮賦》裏的程度。女人們往往就是這樣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她一個人怎麼敵得過她們許多人呢?她怎麼一點也不理會她們個體間的差異呢?他想對她說,假如你不是我老婆,在路上碰到了你,我一定會多看你幾眼的。你想,還有比這更美的讚美之辭嗎?
一家單位門口,有一個老年腰鼓隊,正在那裏載歌載舞。紅紅的綢帶好像青春一樣回到了她們的腰上。由於是剛剛回到,綢帶和腰的關係還不是那麼協調。在家電廣場門口,一個賣磁卡的下崗女工問他要不要磁卡,他本想買,但是他剛才看到那個女人在不停地吐痰,一邊吐,一邊拿腳去踩,像踩臭蟲一樣,他就不想買了。還有賣影碟的,塑料眼鏡的,手機套的,創可貼的。有人說創可貼是上世紀最重要的發明之一,他覺得有點誇大其詞。後來他看到一個漂亮女孩在那裏朝路人分發著什麼,胸前的緞帶狠狠地起伏了一下。他走過去,果然,起伏的緞帶也塞了一張給他。他接過來一看,原來是什麼熱線。半夜悄悄話。背麵是一長串詩一般國色天香的名字,像整齊排列著的迎賓小姐,像紅樓夢。他把它塞進了口袋。說不定什麼時候可以試一試呢。跟一個陌生的女孩聊天,是什麼樣的感覺呢?他可以跟她們開開玩笑,假裝自己失戀了,或者被一個女孩緊追不放,或者和別人偷情被老婆發現了。諸如此類,等等。說不定,還會給他提供幾個粉紅色的電話號碼呢。
他有點飄飄然。正在這時,他聽到後麵的人群騷亂起來。他還來不及轉身,就聽得“噗”的一聲,他看到自己慢慢地倒下了。他想叫自己別倒下,可自己根本不聽他的。他不知道剛才那似曾相識的一響和他的倒下有什麼關係。他還想再往下想,但意識忽然從他的身上逃掉了。他的眼睛被誰拋棄了似的睜得老大。
殺手逃之夭夭。後來人們若有若無地知道的一點是,殺手之所以開槍,是因為他和他們所追殺的那個人長得特別相像,尤其是後腦勺。
這使人們感到了恐怖。大家都照起了鏡子,心想,自己是不是也和某一個正在被追殺的人長得十分相像呢?但誰又知道正在被追殺的人是什麼樣子呢?這可比看自己的後腦勺難得多。把要求證的東西當做了已知,在邏輯上叫循環論證。之三大概是下午五點鍾,他就從辦公室溜出來了。他對單位不滿,便通過這種方式發泄出來了。就像他小時候,遇到不喜歡的課總是逃學。其實逃出來也還是看書,那時候,除了看書,簡直不知道還有別的。但“逃”這麼一種行為本身給他帶來了快感。可現在,他從單位上跑出來,還是無事可幹。他不想這麼快就回家。回家幹什麼呢?洗菜做飯嗎?以前他還可以跟孩子一起看看動畫片,但現在,孩子已經長大了,不再看動畫片了。孩子現在感興趣的是那些智商低下的綜藝節目。他妻子也喜歡看。仿佛衣著時髦的主持人問大家一加一等於幾呀,下麵異口同聲答道,等於二。當然也有不知道是等於二的。這樣,他就被趕到動畫片外麵來了。他想了很多辦法也沒有闖進去。有一次,他甚至故意弄壞了電視機,奇怪的是,一到綜藝節目即將開始的時候,它忽然自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