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顏夏主動去找傅恒。
傅恒有些意外。
“我想跟你談談。”顏夏微微一笑,緩和了冷凝的氣氛。
傅恒讓她隨便坐,親手泡了杯咖啡給她。
“謝謝。”顏夏猶豫著,不知該怎麼開口。傅恒心高氣傲,如果不注意措辭,很容易引起他的反彈,自然什麼也問不出來。但是,對這個聰明的男人,繞彎子也很不明智。
顏夏端起杯子,淺嚐一口,“傅恒,我性格比較直,希望你不要介意。”
傅恒微一扯唇。
“因為你的背景問題,我一直對你有成見。雖然我很佩服你的能力,也欣賞你做事的風格,但其實心底仍然介意你的過去。這是一種偏見,由於這種偏見,使我在處理你的問題時,不能保持公正。”顏夏輕輕一歎,“一名員工向我投訴你騷擾她,我想聽你說實情。”
傅恒看了她一眼,冷哼一聲:“我說的話,你信?”
“信。”顏夏的眼神非常誠懇。
傅恒盯了一會兒,垂眸,淡淡地說:“你會相信你一個罪犯的話?”
“不會。但是……”顏夏淺笑,“你說的話我信。”
傅恒疑惑地看著她。
顏夏推了推眼鏡,抿抿唇說:“驕傲的人,不屑說謊。”
傅恒哼笑,“昨天你跟靳哥吵架,可不是這麼說的。”
“你……你聽到了?”顏夏麵色微窘。
“吵得那麼大聲,想不聽都難。”傅恒倚進沙發裏,放鬆地舒展肢體。
“呃,那個……生氣時說的話不能當真。我那是胡攪蠻纏,跟靳狂抬杠……”
“女人。”
“喂,你怎麼也這麼叫我?好歹你比我小一歲,起碼對我尊敬一點!”顏夏愣了一下,望著傅恒含笑的眸光,釋然地笑起來。
氣氛一下子輕鬆起來。
“好吧,看在你這麼有誠意的分上,我就告訴你。”傅恒的口氣像是施了天大的恩德一樣。
顏夏氣悶,卻不好發作。
“那女人做假賬被我發現,她看我封賬,慌了手腳,索性反咬我一口。我昨天剛跟靳哥報告,你就進去了。”
這麼說……靳狂是知道實情的。那他為什麼不跟她說?顏夏皺起眉頭。
傅恒像有讀心術一樣,一下子看穿她的心思,“單憑她一個小會計,不可能瞞天過海,虧空公司的錢。我隨便一查,便揪出四個部門的主管,再往下延伸,牽扯的人更多。我和靳哥覺得這事兒不簡單,所以才沒告訴你。”
顏夏明白事態的嚴重。她自以為公司在她的管理下風平浪靜,原來,一切隻是假象。論心機、玩謀略,她就比不上這些男人了,“你想怎麼處置那個會計?”
“那女人目前不便處理,以免打草驚蛇。”傅恒罕見地露出一抹笑,卻是森冷如冰,“我想辦法先穩住她,順藤摸瓜,這些吃裏扒外的東西一個也別想跑!”
可怕的男人。顏夏悻悻地嘀咕。靳狂是聰明的,與其讓這種人成為對手,不如在他失意的時候施以恩惠,成為朋友。
經過一番推心置腹的談話,顏夏跟傅恒握手言和。
現在的問題是……
顏夏偷偷往裏屋瞄去。靳狂趴在電腦前麵,不知在忙活什麼,一上午都不理她。
昨天那場架吵得冤枉,錯的人是她,人家當然不可能哈著腰來道歉。要不,她主動認個錯?
顏夏起來,躡手躡腳走到靳狂跟前,“靳狂……”
沒反應。
“我有話跟你說……”顏夏瞄了一眼屏幕,看不清他在搗鼓什麼。
靳狂恍若未聞。
“那個,我去找過傅恒……我們談過了,所以……”顏夏見他目不斜視,存心無視自己,不禁動氣,“我跟你說話呢!”
靳狂瞟了她一眼,又把臉轉回去。
這是什麼意思?顏夏心裏酸溜溜的,“你能不能看著我?”
這次,靳狂答得很幹脆:“不能。”
顏夏扭頭走人。她氣鼓鼓地回到辦公桌,想想,自己有錯在先,也不能怪他生氣。昨天,她是有點……唔,挺過分的。
顏夏瞥見桌上的棒棒糖,靈機一動。他能用這招,她為什麼不能剽竊?顏夏拾起棒棒糖,回到靳狂那裏。
“這個給你。”顏夏握著棒棒糖,遞到他麵前。
靳狂瞥了一眼,冷淡地說:“不要。”
顏夏挑眉,剛要發火,又忍下來,“傅恒都告訴我了……我知道自己不對……你也知道,我最近發神經……我不是故意的……”
靳狂不說話。
顏夏舉著棒棒糖,在他眼前晃了晃,哪知靳狂一手揮開。
糖掉到地上。
顏夏呆了半晌,把糖撿起來。
靳狂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根本不不往她這邊看。他到底怎麼了?昨天吵架她沒有說過分的話啊,用得著生這麼大氣嗎?
“靳狂,我都認錯了,你不生氣好不好?”顏夏好聲好氣地說話,順便剝開糖,送到他嘴邊,“你吃一口嘛,很甜,很好吃哦。”
靳狂躲開。顏夏不放棄,趴在桌子上,往他嘴邊送。靳狂不勝其擾,一把奪下棒棒糖扔到窗外。
顏夏火了,“你想怎麼樣嘛!我錯了我道歉,你怎麼這麼小心眼?”
靳狂沉著臉,就是不開口。
“以前你道歉的時候,我也沒這麼難為你啊,你把我的糖扔了算怎麼回事?不想跟我和好就直說,我馬上走人!”顏夏氣得眼圈兒都紅了。她已經很難過了,還要拿熱臉貼他的冷屁股,何苦來的?
伺候不起,還躲不起?
“我不喜歡吃糖。”靳狂麵無表情,冷冷地說。
他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顏夏深吸一口氣,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回頭,委屈地喊:“你答應過吵架讓著我,也答應沒人的時候陪我吃糖,你……”顏夏喉頭一酸,哽咽得無法言語。
她忽然想到,靳狂看過那些照片,也許,他已經推想出那天發生的事……是因為這樣,他才對她冷淡的嗎?
顏夏的胸口像被人刺了一劍,“你……想跟我分手嗎……”
靳狂的眸光閃了一下。
也好,這樣也好……長痛不如短痛,他們遲早要走這一步……顏夏淒然一笑,“你不用說,我明白……今天我就搬走,以後,你不用理我了……”
顏夏黯然地走回去,視線氤氳,卻怎麼也不肯讓淚落下。沒什麼好哭的,這是預料之中的事啊。
顏夏茫然地翻開文件,忽然想起,她不應該再坐在這裏。
既然他什麼都知道了,她怎麼再有臉出現在他麵前?
顏夏像是受到驚嚇,猛然站起來。她起來得太急,把桌上的杯子打翻。水淹了桌麵,顏夏急忙收拾。
靳狂冷眼看著她倉惶狼狽的身影,想起咖啡屋內笑意融融的兩個人,想起她撲進別的男人懷裏……
他小心眼嗎?他當然相信程昀不會背叛他,可自己的女人趴在兄弟懷裏,他要不生氣就他媽不是男人!
不過,分手……靳狂猶豫了。這要是換了別的女人,他一定二話不說甩了她,可是顏夏……媽的,他上輩子一定欠了這女人的債!
靳狂起身,走過去。
顏夏用餘光看到他的身影,卻裝作不見。
“咳……”靳狂輕咳一聲,眼神有些閃爍。
一根棒棒糖悄悄出現在顏夏麵前。
酸楚的滋味襲上心頭,顏夏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下。
“你別哭啊……”靳狂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處理這種情況。他恐嚇要殺她時都不曾見她落淚,那樣倔強的女人……是真的傷心了吧……
顏夏低頭避開,靳狂拉住她的手。
頭暈的感覺來襲,顏夏奮力甩開他的手,臉色蒼白,“別碰我。”
靳狂懸於空中的手頹然垂下,氣惱地說:“我不想跟你分手!”
顏夏錯愕地望著他。
“我看到你和程昀抱在一起……我吃醋了。”靳狂冷峻的臉龐飛過一抹不自然的紅潤。
“你看到……”顏夏掩住唇,驚訝不已。這麼說,吵完之後,他立刻追了出來?他明知道她和程昀離開,卻打了那通電話……
兩人相對沉默,心裏都不好受。
最後,靳狂受不了壓抑的氣氛,沉聲說:“和解,好不好?”
顏夏嘟起嘴,喃聲道:“你惹我傷心的賬……怎麼算?”
見她鬆口,靳狂放下心,邪邪地笑,“任打任罰。”
顏夏思索片刻,“那好,我要罰你……不許碰我。”
“哈?”
“在我消氣之前,你不許靠近我。”這樣,他就不會發現她的異常了。
“不行!我好不容易才——”靳狂看到顏夏嗔怪的眼神,把後麵的話吞了回去,“唉,聽你的,不碰就不碰,我出家當和尚算了!”
顏夏拭了淚,露出一絲柔笑。
靳狂看她淚痕未幹的模樣,心中百感交集,又愛又憐。這女人要不是愛上他,會因一句分手難過成這樣?
靳狂伸出手,想摸摸她的頭,誰知,顏夏猛然後退,撞翻了矮櫃。靳狂微微一愣。
顏夏心髒一緊,掩去眼底的慌亂,“一諾千金,不許犯規!”
靳狂望著她,隱隱覺得哪裏不對,但又想不出可懷疑的理由,“哦。”
老伍最近趕潮流,玩起新鮮物。他在郊區圈了一塊兒地,開了個野外營地。周末可以到那裏露營、烤肉,裏麵設專門打獵的圍場,並且提供野戰的裝備。
對外營業之前,當然要先招待自家兄弟。
靳狂這幫野人都是一刻不練拳頭就渾身癢癢,聽說那地方可以真槍實彈地玩,個個興奮得像猴子,纏著顏夏讓他們放假,連一向嚴肅的傅恒都來湊熱鬧。
顏夏把這個項目列入員工福利,從業績突出的員工中選出八十人。這是狂集團有史以來第一次集體活動,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向露營地前進。
這天,天氣特別好,秋高氣爽,萬裏無雲。
顏夏坐著靳狂的車,趴在車窗上,同樣心情飛揚。
她把大嬸發髻解開,綁成馬尾,鼻梁上的眼鏡也除去了。上身是黑色棉衫套一件短款外套,下身一條黑色牛仔褲,纖細的身段一覽無遺,尤其胸部明顯的弧線被平坦的小腹襯得更加突出。
靳狂好幾次走錯路,就是因為看她看癡了。守著這麼一個尤物,能看不能吃,真是天大的折磨啊!
“靳狂,幕天席地的感覺是什麼樣?”顏夏笑吟吟地望著藍天。
“原始。”幕天席地……嗯,再加一對原始狀態的男女就更棒了。靳狂想入非非。
“你以前在森林裏打過野戰嗎?”
“嗯。”
“好玩嗎?”顏夏像個好奇寶寶,眨著眼睛望著他。
“那有什麼好玩的。”靳狂看了她一眼,笑道,“以前我們沒錢,裝備比敵人差,經常被人追著鼠竄,我、程昀、老伍,那會兒在深山被圍了半個月,後來他們估摸著我們餓乏了,開始掃蕩,殊不知我們早就沿路設下陷阱,一個人也沒放跑。”
“半個月……吃喝怎麼辦?”顏夏無法想象那種情景。
“挺著唄,吃草啃樹皮。”
顏夏的嘴巴圓張,像看怪物一樣看他。
“怎麼?”
“你們能活到現在簡直是奇跡。”
靳狂不禁大笑。
顏夏沒有笑意,凝視他的目光微微逸出一縷柔情。
“想什麼呢?”靳狂最受不了女人這麼看他了,這不明擺著引人犯罪嗎?
顏夏靠著坐椅,漾著淺淺的笑,“靳狂,你喜歡那樣的生活嗎?”
“我無牽無掛的,怎麼樣都無所謂。”靳狂笑道,“年少輕狂,那會兒隻覺著刺激,嗜血得有點變態。”
“現在呢?”
靳狂咧起嘴,“你要嫁給我嗎?”
“我又沒說這個。”顏夏努了努嘴,羞答答地低下頭。
靳狂含笑不語。
顏夏以為他不想多談,便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靳狂突然說:“有了女人,就該給她安定的生活,這是男人的責任。你不必太擔心,這些年,任務基本都是小萬兄弟在做,那些擾亂政府局勢的黑心錢也不賺了,所以我接觸危險的幾率小很多。別的我不敢說,但是,保證絕對不會讓你見到血腥。我要當正經商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