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一章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1 / 3)

今天,才是米璿跟韓東回國的第二天。

可是就在一天,韓東單膝跪地向米璿求婚了。

“璿璿,嫁給我。”

“韓東哥你先起來。”米璿沒有直接說同意還是不同意,隻是用手去拉他起來。

“璿璿,我是真心實意的,你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

“韓東哥我求求你,你先起來吧,不要給我爸媽看見了。”

“看見了怕什麼呢,反正我們就快在一起了,米伯父和米伯母會接受我這個女婿的;而且我父母也會欣然接受你這個兒媳婦的。”

“不,韓東哥,我現在實在沒有辦法給你任何的承諾。畢竟我們才都剛剛離了婚,如果馬上就再次結婚的話實在是不太好,不管怎麼樣也總該有點緩衝的時間吧。所以我求求你先起來,結婚的事情我們再議吧。”

她是怎麼了,怎麼會說出這一番推諉的話來呢,她不是應該立即答應並且歡天喜地的嗎。她朝朝暮暮都夢想著做韓東哥的新娘,已經十幾年了,可如今她的韓東哥都已經跪地向她求婚了,她怎麼不但沒有答應,連一絲快樂的氣息都沒有,反而覺得心裏麵有些沉重呢;依稀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她舍棄自己的理想做了韓東的女朋友——一個掛名的女朋友,她的笑就洋溢在了整棟房子裏,她就在家裏又唱又跳,見了父親擁抱父親,見了母親擁抱母親,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最幸福的人,覺得自己的生命變得光輝燦爛,覺得以後的歲月會充滿喜悅和絢麗。

為什麼一年的時間使她竟能變化至此?

為什麼一年的時間使她才離開黎英凱一天,就變得寂寞,茫然、無所適從了呢?

才離開黎英凱一天,米璿就覺得自己變得寂寞,茫然、無所適從了;從回來到現在,她就一直呆坐在自己的房間裏。突然沒有了黎英凱在身邊,她總覺得生活中少了什麼,甚至覺得生命裏少了什麼。

早上醒來的時候,沒有了他的懷抱給她依賴;白天的時候,沒有了他的陪伴;晚上的時候,沒有了他給她讀詩詞。夜晚她就一個人坐在房間裏,當麵對著窗外的月亮時,她就會想著英凱是不是也跟她一樣在賞著這輪月亮。

可是,她怎麼糊塗了,美國現在是白晝,英凱怎麼會看到月亮;即便是可以,他又哪裏有心情去賞月呢,失去了她,他一定很痛苦吧。不知道他是恨她,怨她,還是依然愛她?

“我對不起你,英凱。”米璿對著月亮低低的說,感到黯然神傷。她曾經不止一次承諾,許願、發誓,會一輩子不離開他,可是最後,還是離開他了。

她一個人靜靜出來房間,下樓來到花園裏。

月光下的花園裏,梧桐樹婆娑地聳立,斑駁的樹影映在草地上,樹幹的上端和樹枝上許多帶黏性的“白毛”被晚風吹的漫天飛舞,像飄雪一般。

這樣的景色使她又想起了黎英凱。去年的這個時候,她和黎英凱剛剛認識,不就是置身在這樣的景色裏一塊講著文學述著曆史嗎?如今才短短一年的時間,就隻有她一個人坐在這裏了。

不知為什麼,她忘不掉黎英凱,從回來到現在,她始終揮之不去他的影子。晚上睡覺的時候,感覺他就躺在她的身邊;早上吃飯的時候,感覺他就坐在她身邊;白天看書的時候,文字間都是他的言語,他的笑語盈盈。就連此刻,微風輕拂她的頭發,她都覺得那是黎英凱在對她溫柔地撫觸。她想起了在鄧麗君《月亮代表我的心》的音樂中,她被黎英凱用厚實溫暖的手掌輕撫著而舞的情景。

她的眼前浮現了黎英凱那張寫滿歲月滄桑,活力朝氣不再,但卻英俊不減,對她溫柔微笑的臉;浮現了黎英凱那對不再如年輕時候那般炯炯有神,但依然深邃睿智迷人,對她深情凝視的眼睛。

“璿璿。”一個聲音的響起,打斷了米璿的思緒。

來的人是米父,他坐在米璿的身邊,看了她許久,然後語重心長地說:“你們都長大了,你們的一些事情,我們做父母的不好幹涉,也不願幹涉了。璿璿,爸爸隻想提醒你,對於你的第一次婚姻——幸福不幸福暫且不談——很明顯當初你是輕率的。結婚離婚是人生的大事,這一次究竟要不要跟韓東結婚,你不能再像從前一樣輕率了,一定要想清楚自己真正愛的人究竟是不是他,不要再讓自己痛苦讓別人痛苦。”

“爸爸原來你都知道了。”

“我隻是看出來了而已。璿璿,你為什麼沒有接受韓東的求婚,既然你為了他離了婚,那又幹嘛拒絕他呢?”

“爸,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明清楚沒有忘記韓東哥,可我卻不清楚自己對他的心意是不是還像當初那樣的堅定了;而對英凱,我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對他是怎麼樣的情愫,隻知道才離開他一天,就變得寂寞,茫然、無所適從,甚至全身不自在了。我始終揮之不去他的影子,總覺得他時時刻刻在我身邊一樣。爸爸,我究竟是怎麼了嘛?”她覺得痛苦,腦子裏的亂麻越是梳理越是雜亂。

“你跟英凱認識才一年的時間,你了解他嗎?”

“我了解,十分了解;而他也了解我,十分了解。”

“那,你跟韓東從小就認識,你了解他嗎?”

“我認為是了解的。”

“那麼,當初你離開他隨英凱去美國的時候,對他是不是也有一種像現在離開英凱這樣的感覺呢?”

“不是的爸爸,我完全沒有。天哪爸爸,我是不是在同時愛著兩個人呢?”

“傻孩子,一個人怎麼可能會同時愛上兩個人呢,他們之中必定有一個是你的真愛,一個是你的錯愛。隻是你自己還沒有搞明白而已。”

“爸爸,人說‘旁觀者清’,你能不能以旁觀者的角度告訴我,他們究竟誰是我的真愛?我的腦子很亂,真的是痛苦極了。”

“孩子,爸爸沒有辦法回答你這個問題。這個問題你必須自己去想,隻有你自己想明白了誰是真愛,你才會豁然開朗,才會對自己的感情堅定不疑猜。”米父笑笑,離開時他回頭補充一句,“這些日子多去跟韓東相處相處,不要怕別人說閑話,沒有人會說閑話的。也許跟韓東相處的久了,你會明白誰才是你的真愛的。”

看著父親離去的背影,米璿不明白爸爸這句耐人尋味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爸爸在暗示韓東才是她的真愛嗎?

於是,她遵照爸爸的話,打算第二天去找韓東。

第二天就在她要出門去找韓東的時候,韓東反倒來了。並帶給她幾本文史書。

“喏,璿璿,送你的。”

韓東送書給她,這使米璿感到很意外,可當她接過了書的時候,竟抑製不住地想哭。在韓東麵前流淚,她會感到難為情,所以她馬上轉過身去想努力克製住;但是淚水還是湧了出來。

拿著書,她又想起了黎英凱,想起他曾送了那麼多書給他,想起了他曾陪著她一塊看。

見米璿哭了,韓東看看她,忍不住笑道:“不需要感動成這個樣子吧?”

米璿迅速拭了拭眼淚,問:“找我有事嗎,韓東哥?”

“今天我不忙,想陪你出去走走。”

“我也正想跟你出去走一走呢。”

“真的嗎?”韓東笑著拉走了米璿,拉著她去了遊樂園,去了公園。

在遊樂園裏,米璿隨著韓東像其他小孩子一樣乘坐著旋轉木馬。

“要不要去試一試?”黎英凱問。

“你呢?”

“我早已經不是那種年齡了!實在不想讓人以為我一個四十幾歲的人了還童心未泯。”米璿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你一點也不老啊!”

“和你比,我已經很老了;和那些孩子比,那我就更老了。”他笑了。

“那我也不去了,我們去參觀參觀別的地方好了。”

和韓東坐在旋轉木馬上,米璿想起了她和黎英凱在洛杉磯迪士尼樂園裏說過的話。

當她想起了她都沒有和黎英凱一塊乘坐過旋轉木馬時,她竟然看見黎英凱正站在旋轉木馬的圍欄邊微笑著看她。可是發現是自己的錯覺後,她淒涼一笑,眼角悄悄滑下兩行淚。

出了遊樂園,他們來到了一個公園。走在林陰道上,米璿又想起了黎英凱,甚至覺得他就走在她身邊。

當感覺到自己的手被牽起時,她起初以為是黎英凱,驚喜之後發現是韓東,便輕輕鬆開了他的手。

“給別人看到了不好。”她是這樣解釋的。

其實她是怕別人誤會他們的關係。為什麼不願被韓東牽手,為什麼會怕別人誤會,她對自己沒有任何疑問。她既然連韓東的求婚都可以拒絕,那麼現在拒絕被他牽手,怕人誤會,也就不是什麼費解的事了。

她早已經習慣了被黎英凱的手牽著,去感受他手掌的溫度,感受他的溫柔;她也喜歡上了他那溫暖而厚實的大掌,被他的手牽著,她有一種安定踏實之感。

為什麼被黎英凱牽著手,她就很習慣很喜歡甚至從來不會怕人誤會呢,這倒是令她很費解。

“到現在了你連牽手都還這麼害羞嗎?”

聽了韓東笑著問她的話,她隻是笑笑。

他們在陰涼處坐下來休息的時候,她抬頭看看天空。

“這藍天白雲真美!”她忍不住微笑著由衷讚歎。

“璿璿,這藍天白雲究竟有什麼好看的,它們美在哪啊?”奇怪地看看天上後,韓東不解地問。

他不是黎英凱,當然不會知道藍天白雲美在哪了。

看著韓東並沒有對此表示反對表現反感,隻是無聊地掏出手機來擺弄,米璿反倒覺得奇怪,他不是不喜歡她做這些事嗎?

她忽然想起了他答應過黎英凱不能幹涉她的理想和好惡,讓她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的;思及此,她微笑著看看他。不知為什麼,她已經不是太在乎,太期待和他一塊做她曾經夢想跟他做的事了。

她曾經想在春花爛漫時與他共賞;舉杯邀月時與他同醉;滿腹愁情時和他一塊吟詩;和他手牽手散步,在一塊品茶、看書、評古論今;和他一起看朝陽看落日,看大海看白雲;甚至和他共度一生,可是到頭來這些事她一件也沒有跟他做成,反倒是跟黎英凱全部做過了。

看來她是注定不能指望韓東跟她一起做她喜歡的事了。

驀然間,她意識到自己從前對韓東的所思所想竟都是不切實際的,她把他理想化了。她幻想著跟韓東在一起做她喜歡的事,一廂情願地以為韓東肯定會去做;可她就是不去想他願不願意做,他喜不喜歡做,甚至他能不能做。

“是不是決定嫁給我了,不然怎麼看我?”偶然見米璿專注地看他,韓東笑問。

“我以前經常偷偷看著你,而且一看就是大半天。隻是你不知道而已。”米璿笑笑,然後一直看著他。不知為什麼,今天她特別想專注地看著他。

看著她,她想起了她曾經把對他的朝思暮想,對他的深深愛慕寫了滿滿一整本日記;想起了她曾經說他是她幸福快樂的源泉,說他在她心中根深蒂固;想起了她曾經發誓非他不嫁,想起了曾經那麼用心地寫了滿滿十頁紙的情書給他,想起了曾經還為了他去自殺。

她居然這麼愛他,可是時至今日她怎麼才想到問自己,她為什麼這麼愛他,到底愛他什麼;時至今日她怎麼才發現她除了知道他叫韓東,知道他是韓伯父韓伯母的兒子,知道他是花樣滑冰的教練,她對他根本是一無所知啊。

可是,她應該是知道他了解他的不是嗎,如果沒有知道沒有了解,那又何來的愛戀呢。

她看了他一下午,也思索了一下午。

她實在不願意承認自己愛上了一個根本就不了解的人,實在很努力地在腦海裏搜尋關於韓東的信息;但是一個下午的時間過去了,她在腦海裏所搜尋到的關於韓東的信息依然隻有他是韓伯父韓伯母的兒子,他是花樣滑冰的教練。

越是長久地看著他,她越是覺得韓東是那麼的陌生。

難道,她對韓東的愛戀居然是盲目的,是錯的嗎?

……

晚上回到家的時候,米璿一直在自己的房間裏倚窗思考。

她終於明白了她愛上的韓東隻是她心裏的一個美麗的幻影,終於知道了自己對韓東真是一種盲目的迷戀。

不是嗎?她把他理想化了,她也不了解他,對他又是那麼的陌生。跟他相處的時候她覺得他就是陌生人,在他麵前她不但很拘謹而且說話總要考慮是否得體;既不能隨心所欲地表達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也不能隨心所欲地哭,笑、唱、跳。

可是黎英凱呢,黎英凱在她心裏卻是明明白白,實實在在存在的。她是真真正正實實在在地了解他。想起剛剛認識他的時候,她對他就很信賴,就可以很輕鬆地跟他相處。在他麵前她完全可以輕鬆地做自己,可以表達自己的所思所想,可以隨心所欲地哭,隨心所欲地笑,隨心所欲地唱,隨心所欲地跳。

而且,她是那樣喜歡牽著他溫暖的手,感覺著他的溫柔;她是那樣喜歡賴在他寬闊的懷中,感覺他的心跳;她是那樣喜歡賴在他懷裏,聽他給她讀詩詞;她是那樣喜歡跟他在一起看書,寫字、喝茶、評古論今;她是那樣喜歡聽他彈鋼琴,彈吉他,吹口琴;她是那樣喜歡跟他一起唱歌,在靜靜流淌的音樂中跟他緩緩而舞;她是那樣喜歡跟他手拉手散步,看朝陽,看落日,看藍天看白雲,看花開花落;她是那樣喜歡跟他共進晚餐,她是那樣喜歡跟他在月亮下喝他珍藏的紅酒,那樣喜歡在下雨時跟他一塊看雨滴絲絲垂落;她是那樣喜歡跟他手牽手踏足每一寸的土地,跟他一塊用心體會每一個走過的地方。

她是那樣喜歡給他準備早餐,喜歡給他熨燙衣裝,喜歡給他擦皮鞋,喜歡給他係領帶,喜歡每天等候他下班;她是那樣喜歡他深情款款地看著她,抱著她,吮著她,撫摸她。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她不永遠都是承受者,她也是那樣喜歡抱著他,吮著他,撫摸他,甚至盡最大努力讓他獲得更多的愉悅和最大的滿足。

難道,這一切不能證明她對他有愛,而且是那樣深的愛嗎?

黎英凱對她呢,她喜歡看書,他就送他一間書房;她喜花香,他就送她一片蓮塘;她愛做夢,他就是她夢的翅膀;她愛旅遊,他就是她旅途的拐杖;她要溫暖,他就是那春天的陽光!他給她安慰給她鼓勵,對她如父兄般悉心嗬護,關懷備至,把她當寶貝一樣捧在手心裏。他對她情深義重,他曾一再地對她說,在這世上沒有什麼比她能夠幸福快樂更重要。甚至就連她要離開他了,他都不說一句為難她的話,開出的離婚條件也全是為她著想。

從父母銀婚紀念日那一天他跟她相識,到相知,到結婚,再到相處,然後到現在,這一路走來,他才是她最最親愛的人啊!

可是她呢,她居然像是被鬼迷了心竅一般,認定了自己喜歡的依然是韓東,居然在潛意識裏動了要跟韓東在一起的念頭,還為了韓東跟他離了婚。

思及此,她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粒般掉了下來,她對不起黎英凱呀。決定娶她的時候,他就等待著她說愛他,可是他最終等來的竟然是分離;想想那天她離開後,他不知道是怎麼樣的痛苦,傷心和絕望。

她的眼淚越流越凶。

他的手很大,他的肩很寬廣,讓她的頭停靠在最安全的地方;他的心很大,他的愛很寬廣。她怕黑,他給她光線;她難過,他給她安慰。她再也找不到有誰像他一樣,找不到有誰和他一樣,他付出不求回報,給她最真的照顧和嗬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