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一章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3 / 3)

反正米璿已經篤定不嫁人了,這樣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並沒有讓全身心地在文學創作係修課的她著急,隻是急壞了米母而已。

春夏秋冬已經又悄然更替兩次了,眼看著又是兩年過去了,女兒依然是孑然一身。

女兒到現在還嫁不出去,她這個當母親的著急。於是不得不打定主意找女兒懇談一次。

“璿璿,都已經四年了,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對自己的婚事是漫不經心的,你是準備獨身一輩子了是不是?”

“媽媽,我總不能為了快點找個人結婚就勉強自己吧,我對他們沒有感覺。再說他們對我這樣結過婚的也沒有感覺不是嗎?”

“璿璿,不如你去做個手術吧。”這是米母找女兒談話的主要目的。

“什麼手術?”米璿不知道這件事跟手術有什麼關係。

“處女修複手術啊。”米母徹底吸取了女兒一次次相親失敗的教訓,她悄聲說了一句,“這樣就沒有人知道你接過婚了。”

“媽媽,你怎麼想得出來。”母親是不是慌不擇言了,“我是不會去的,我不想欺騙別人,更不想欺騙自己。媽,我獨身一輩子,也不見得不會幸福快樂,所以您就不要為我操心了好嗎?”

“璿璿,你才隻有二十七歲,以後五十年漫長的日日夜夜你都要一個人度過,這有多苦你想過沒有。天哪,我的命怎麼這麼苦,一個女兒嫁到了西班牙再也不回來了,另一個女兒要終身不嫁。”

“媽媽,我也不願意讓您操心,可是沒有辦法,我真的是……”

她忘不了黎英凱,有什麼辦法呢。她總是拿那些跟她相親的人去和黎英凱作比較,覺得他們什麼都不如黎英凱,覺得他們沒有人會比黎英凱懂她,敬她、愛她,沒有人會給她她想要的幸福。

四年了,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如何的思念黎英凱,看見什麼,聽見什麼,回想起什麼,她都會想起黎英凱,然後淚濕眼眶。

四年了,她在心裏積攢了好多好多想跟黎英凱說的話,可是她隻能寫在日記本上,然後等去洛杉磯黎英凱遇難的海邊懷念他時,把日記本投到海裏,希望他可以看見。

才四年的時間她就受不住了,可是想想,以後還會有多個四年等著她呢,她的心裏真的很苦;如果不是有“明朗的天空”這樣一個和黎英凱相像的人時常來信說些知心的話,她真的是支撐不下去了。

跟母親徹底表明了心跡,米璿一個人又來到黎英凱曾經帶她來的這個酒吧,點了一杯名叫藍色夏威夷的雞尾酒,然後坐在了曾經跟黎英凱坐過的位置。

這裏依然如故,可她卻成了一個孤獨的座上客,隻能淒涼地想象著,回憶著黎英凱曾經坐在她的對麵給她講述他那些心酸往事的情景。

四年了,她隻能靠回憶這些跟黎英凱之間片片美麗的往事去生活,她根本就沒有幸福快樂,她又一次對黎英凱食言了。曾經對他發誓不離開他,她食言了;曾經答應他要幸福快樂,結果現在她又食言了。

她知道黎英凱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她能幸福快樂,可是她現在不但不幸福快樂,反而越來越痛苦憂傷。想想明天她要拿什麼臉麵去海邊看他呢。

明天又是黎英凱的祭日了,每年的這一天,米璿都會去洛杉磯的海邊,呆呆地看著大海一整天。

今年的這一天也不例外,她照舊一個人徘徊在海邊。

米璿在海邊憂鬱地徘徊的樣子,落在一個年輕的中國男孩子眼裏,確切地說,在四年前就已經落在這個天天來海邊畫大海的男孩眼裏。

四年前,男孩本是被迫來海邊畫大海,無心畫海的他意外注意到了米璿——這個披著大紅格子披風,戴著一頂紅色帽子,在海邊憂鬱地徘徊一整天的女子。

他被這個女子深深吸引,甚至覺得自己悄然喜歡上了她,他一整天專注地看著一整天專注地看大海的她;可是第二天,乃至很多天他都再也看不到她了。

於是後來,就為了能再見到她,他天天都會來這裏,一呆就是一整天,等得實在無聊的時候便邊畫著大海邊等她,等著等著畫著畫著,他開始耐心地畫起了海,這一畫就是四年。四年了,他漸漸喜歡上了畫大海,也漸漸地成了畫大海的佼佼者。

如今,他朝思暮想的神秘女子已經是第四次在一年裏的同一天出現在他的眼前了。她總是獨自徘徊在海邊,難道就不怕大海像四年前一樣再起風浪嗎?她是不是在四年前的那場海嘯裏喪失了她親愛的人,所以才總是在一年裏的同一天獨自徘徊在海邊。盡管對她滿是疑惑和好奇,但是天生害羞的他沒有勇氣去跟她說話,隻能是默默注視著她。

其實,他是多麼的希望圍繞在她身旁,和她一起看大海看風浪啊。

思及此,他有了靈感,拿起畫筆在早已架好的畫板上畫上了大海,然後不由自主地又在畫麵上添上了這個披著大紅格子披風,戴著一頂紅色帽子,在海邊憂鬱地徘徊一整天的,他心儀已久的女子。

可是怎麼,她又要離開了嗎?男孩剛剛畫完,發現米璿已經一步步地離開,漸漸遠離了他。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男孩知道,他再也見不到她了,他在洛杉磯的學業已經結束了。他的愛情之花還沒有發芽,就已經枯萎了;可是他卻淡淡地微笑了。忽然之間他明白了,也許她是上天派來幫助他畫畫的天使,沒有她,他恐怕不會愛上畫海,也不會成為畫海的佼佼者。

看著眼前這幅畫,他驀然發現她是這幅畫的點睛之筆,有了她的襯托,他的這片大海不再是那樣單調。他把這幅畫取名叫《海韻》,相信他的《海韻》一定能在所有大海題材的油畫中脫穎而出,鶴立雞群。

想到這,他望著米璿遠去的方向,在心裏默默為這個“幫助”他的天使向上天祈禱,祈禱她能夠幸福快樂到永遠。

可是,米璿幸福快樂的源泉是她親愛的黎英凱,上天能夠有辦法讓她幸福快樂嗎?

離開了海邊的米璿來到了郊區的別墅。

她每年在海邊憑吊過黎英凱之後,都會來這幢別墅,看看這裏的一切。這裏有太多太多她和黎英凱之間美麗溫馨的過去,也正是因為這裏已經物是人非了,所以她要時常在這裏,免得讓流逝的歲月模糊了記憶。

四年了,這裏雖然沒有人住,但是卻一塵不染。

米璿慢慢步上了二樓的時候,聽到琴房傳來了悠揚悅耳的鋼琴聲。她止住了腳步。

是誰在這裏?是誰在動英凱的鋼琴?是誰在談這首英凱喜歡的《memory》?是誰竟然把這首《memory》彈得和英凱的一樣的好?

米璿循聲來到了琴聲傳來的房間,房門開著,一個穿著白色襯衫外加黑藍色無袖毛線坎肩的男人坐在裏麵彈鋼琴。他的背影是那麼的安詳,他的身體隨著節奏前傾、後仰;他正彈到曲子的高潮處。

這一幕,她是那麼的熟悉,那麼的記憶猶新。

記得五年前,她也是循聲來到了琴聲傳來的房間,見到過英凱在彈鋼琴。他的背影也是這麼的安詳,他的身體也隨著節奏前傾、後仰;他也是正彈到曲子的高潮處。

難道是英凱嗎?米璿扶著門框,無力地倚著它。

怎麼可能呢,英凱明明已經死了,四年前就已經死了不是嗎?

是她太思念他,所以產生了幻覺;還是他太思念她,所以魂魄回來了這裏彈鋼琴給她聽。

米璿淚濕眼眶,耗盡全身力氣想喚一聲“英凱”,卻發現自己哽咽了太久竟然發不出聲音了。努力了多次後,她才艱難地從口中輕吐出了這兩個字。

“英凱?”

背對她彈鋼琴的男人手指驀然僵住了,琴聲隨即戛然而止。

好半晌,男人慢慢站起來,慢慢轉回身,慢慢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四目相接之後,一陣漫長的沉寂仿佛經曆了一個世紀之久。

真的是英凱,米璿的眼淚瞬間滑落,她又輕輕喚了一聲:“英凱,你回來了?”

小璿怎麼會來這裏,她不是應該在中國嗎?她不是應該在韓東的身邊嗎?

黎英凱隻覺得震驚,疑惑,椎心的酸楚,徹骨的思念一齊朝他湧過來,他也是喉嚨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許久,他無力地問:“小璿,你怎麼會來這裏呢?”

真的是英凱,真的是英凱的魂魄回來了。米璿無力地倚著門框,根本沒有力氣撲到他的麵前。她太思念他了,可惜隻能無力地倚著門框,不能去試一試是否觸摸得到他的魂魄。

同樣的,黎英凱也是動也不能動。他太思念她了,如今好容易有了偶然重逢的機會,可惜他隻能呆站在原地,不能奔上前緊緊抱住她。

他沒有權利抱著她了,因為他要抱的是別人的妻。

“小璿,這幾年你一定很幸福快樂吧?”

“我不幸福,也不快樂,我怎麼可能會幸福快樂呢。”米璿幽幽地答了一句,依舊倚著門框。

“這個韓東,他當初是怎麼信誓旦旦地答應我的。”黎英凱焦急又氣憤。

“不,沒有,我並沒有跟韓東哥結婚。”

“那麼愛他,為什麼不跟他結婚?”

“因為我終於想明白了,他不是我的真愛。”米璿簡直不敢相信她現在竟然有機會跟英凱說這些話。“我的真愛是你。英凱,我愛你。我想明白了為什麼我是花你是雨,因為隻有雨才能讓花的憂鬱隨大江東去,隻有你能讓我的憂鬱隨大江東去。英凱,你聽到了嗎?”

他這場雨悄悄來到人間,飄灑在大地,飄灑在她這朵花的心田,將她的憂鬱都洗遍。

“……”

小璿說的是真的嗎?小璿愛上他了,小璿明白了為什麼他是雨。他沒聽錯,沒在做夢吧;他有點震驚,有點不敢置信,畢竟小璿曾經說過她對韓東的愛是根深蒂固無法撼動的。

“英凱,你聽到我的話了嗎?我真的不敢相信我還有機會讓你知道這些話。讓我摸摸你好嗎?”

黎英凱呆呆地,緩緩地走向米璿。來到她麵前,他直勾勾地看著她,說不出一句話。

米璿緩緩抬起似有千斤重的手,輕輕撫著他的臉。

真的不敢置信,人的魂魄原來是這麼的真實,她完全可以感覺到他的皮膚,他的溫度。

她一定要多撫摸他一會,用心感受他的存在,不然等他的魂魄消散了,她就再沒有機會了。

她的手還是那樣光滑細膩,她的動作還是那樣輕柔。

黎英凱閉上眼睛十分用心地感受著她的撫摸,他不敢相信還能再次被她撫觸。

他的眼裏滾出兩行淚,淚水滴落在米璿的手上。

“小璿,你會嘲笑我這個掉眼淚的男人嗎?”

“不,英凱,我愛你。”米璿緊緊抱住了黎英凱,臉貼著他的胸膛。

“是真的嗎小璿,我實在是不敢相信,我對自己真的是一點信心都沒有。”

“是真的英凱,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可是韓東……”

“我對韓東哥隻是一種盲目的迷戀,這種迷戀長達十幾年,現在已經徹底結束了。英凱,你才是我的真愛,你才是我最親最愛的人。”

“我……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我終於等到小璿說愛我了!”黎英凱喜極而泣,也緊緊抱住米璿。

“英凱,沒有你我真的沒辦法幸福快樂,所以對不起,我不能夠讓你含笑九泉了。”

含笑?怎麼回事?黎英凱一愣。“小璿,你說讓我含笑是什麼意思,我又沒死。”

“不用安慰我了英凱,四年了,我已經接受你死去的事實了。”

黎英凱破涕為笑,問:“那我是怎麼死的?”

米璿沒有發覺黎英凱的異樣,幽幽地述說著:“我想明白你是我的真愛以後就立即來找你,可是你公司的人告訴我你賣掉了華旗,還說你可能遭遇了海嘯。對不起英凱,如果當初我沒有一時糊塗離開你,你就不會死。”

“小璿,你看看我,我像是一個死了的人嗎?”

米璿緩緩抬起頭,看著他,“我從不知道人的魂魄會是這麼的真實,我甚至完全可以感覺得到一個活生生的你。”

“當然了,因為我根本就沒有死。小璿,賣了華旗之後我就回濟南老家了,所以我並沒有遭遇海嘯。”

“英凱你……你真的活著?你沒有死?”米璿簡直不敢相信。她意外!她震驚!她欣喜!她抱住他,在他懷裏又哭又笑,“英凱,你知道嗎,這四年我積攢了好多好多好多的話要說給你聽,可是……可是跟你見麵了,我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什麼都不用說,我都知道的。”

“英凱,你恨我嗎?”

“為什麼要恨你呢?”

“如果不是我,我們不會分開四年。”

“小璿,我不恨你。對你來說,如果沒有這次分離,你又怎麼會知道我是你的真愛呢;對於我呢,如果沒有這次分離,我又怎麼會體味到自己對你的思念,對你的愛究竟是多麼的徹骨呢。”看著懷裏的米璿,他笑笑,“其實……這四年我一直在你身邊,從來都未走遠。”

“我明白了,‘明朗的天空’就是你對不對?”

“我說過我是你永遠的讀者永遠的粉絲;我也說過會給你安慰給你鼓勵,看著你成長和成功,幸福和快樂的。”

“我恨你!”米璿用手拍打著他的胸膛,“你怎麼可以——”還沒說完,她的唇已被黎英凱用唇堵住。他用極細微的聲音道:“還恨我嗎?”

“恨你,恨你怎麼可以這麼好。”

“小璿,我以為我沒有機會跟你生兒育女白頭到老了,我以為我沒有機會跟你平淡一世了,我以為我後半生要永遠的一個人孤獨地生活了。”他的唇離開她的。“我現在真的覺得好幸福,擁有了你,我一生無欲無求了。”

“連你十幾年辛辛苦苦創立的華旗也不要了嗎?你怎麼舍得呢?”

“沒有了你,什麼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

“可是,你連華旗都舍得賣掉,卻舍不得賣掉這幢房子。”米璿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這裏有我們太多太多甜蜜溫馨的回憶,我實在是舍不得把它賣掉。”他擦擦她的淚,“不哭了小璿,我們可以一輩子在一起了,應該高興才對。”

“嗯,我不哭了,以後我們還可以像從前一樣幸福快樂的對不對?”

“對,以後我們就混在芸芸眾生裏平平淡淡地生活,做一輩子樸樸實實的夫妻。我們還可以一塊看書,寫字、喝茶、評古論今;還可以一塊唱歌,在靜靜流淌的音樂中緩緩而舞;還可以手拉手散步,看朝陽,看落日,看藍天看白雲,看花開花落;還可以在一起共進晚餐,還可以手牽手踏足每一寸的土地,一塊用心體會每一個走過的地方。”

“等我們有了兒女,你可以教他們彈鋼琴,我可以教他們讀詩詞。黃昏的時候,我們牽著我們的孩子在林陰道上散步,享受天倫之樂。”

“等他們長大了,要不要告訴他們‘花雨戀’的故事?”

“‘花雨戀’的故事沒有盡頭,要怎麼去告訴他們呢。”

這場花雨之戀沒有盡頭,它會持續多久,他們沒有答案,但是他們可以說這麼多,到天荒地老總是沒有問題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