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成都平原史前城址群(3 / 3)

既然有好的酒器和好的酒液,又有濃厚的酒文化氛圍,那麼蜀國自古出酒鬼、酒仙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且不說李白鬥酒詩百篇、文君當壚,即便是當時的蜀人也已有此氣派了。新繁縣水觀音遺址發掘時,曾發現兩座古蜀國武士墓,墓中戈、鉞、矛一應俱全,反映出這兩位武士生前對青銅兵器的熱愛;但令我們驚訝的是,在墓的四周竟圍著滿滿當當數十隻圓底壺與尖底罐等古蜀時期的酒器,堪稱“酒鬼墓”“酒缸子墓”。可以想見這些酒器當時一定是盛滿了芳香甘洌的酒液的。

在平原的森林和湖泊間出沒

通過考古發掘和孢粉分析得知,古蜀文化時期的成都平原是一片森林茂密、水草豐美的肥美土地,同時也是一片動物聚居、魚類繁衍的美好家園,我們的祖先曾經赤腳穿行在大片的樹木和湖泊之間,身影矯健,有如靈猿,他們通過漁獵采集補充尚不充裕的食物資源。

在最近發現的成都金沙古蜀文化遺址中,我們除了發現大量的象牙,還發現堆積如山的鹿角、鹿骨以及其他動物的牙齒和骨頭,那是古蜀人長期捕獵的結果。

遺址中出土的野豬獠牙比現代豬的牙齒更加鋒利、堅硬和碩大,這些奔跑速度極快的野豬曾經活躍於四千年前成都平原的鄉村田野,體形猶如犀牛。遺址中發現的鹿角大部分尚未朽蝕,保持著固有的質地和花紋。綜觀成都平原出土的商周時期的動物骨骼仍以鹿科動物為最多。這些美麗輕盈的鹿在被捕殺前,曾經頂著它們樹杈一般的角,邁動輕捷的腿,在廣袤無際的平原上奔跑跳躍,獵手們看見它們梅花似的腳印留在河畔的沙地上,於是就舉起了手中的弓箭瞄準、追捕。這的確是個熱鬧非凡的世界,單從人與動物的關係來講,古代成都平原具有跟非洲叢林或亞馬遜河流域相同的景觀。

古蜀人狩獵的工具,除了開挖陷阱、使用石器棍棒以外,還可能使用了箭鏃,因為箭鏃在不少遺址中都有發現。現代成都人已經很難想象他們的祖先用一枚石製或銅製的箭鏃,以及一把木頭的弓,怎樣把一頭活蹦亂跳的野鹿給殺死。雖然他們也許個個都是彈無虛發的神槍手,而且專射鹿的眼睛,但是欲在短時間內結果其性命也是難事,因此,箭鏃的作用很可能是用來射殺飛禽和野兔之類的小型動物,遇到龐然大物還得使用重武器。

廣漢三星堆遺址以及周邊的月亮灣遺址還發現陶製的網墜,這說明古蜀人已掌握捕魚技術。他們的漁網是用什麼材料製做的,現在已不得而知,但駕上一葉扁舟(或木筏子)在河流或湖泊間自由地穿梭往來、撒網捕魚卻是可能的。當時的河水有多麼清澈,水中的魚兒有多麼肥美,這是飽受環境汙染的現代都市人做夢也難想象的。由於各種樹木自由生長,因此古蜀人還有大量的果實可以摘取,他們的生活雖然艱苦,但還不至於像沙漠地帶的居民一樣常常遇到饑荒。

隨著被捕獲的動物數量逐漸增多,古蜀人開始掌握飼養技術。從各遺址出土的動物骨骼鑒定中得知,古蜀人所擁有的動物有相當一部分屬於家養。成都指揮街遺址曾出土家養的犬、馬、黃牛、豬和雞的骨骼;在方池街遺址中,也發現大量的家養犬、羊、水牛、豬、黃牛、馬、雞的骨骼;三星堆遺址甚至出土了一件彩陶的雞,其外觀和現代家雞幾乎完全一樣——肥碩,翅膀和冠羽退化。如此眾多的動物被飼養,說明當時古蜀人的農業生產已經有了一定的規模和水平,否則,哪來那麼多的剩餘糧食飼養動物?

留在陶器上的指紋

陶器是古蜀時期人們的主要生活用品,它甚至可以替代現代家庭的所有陶瓷、鋁、鐵、不鏽鋼和塑料類製品中的裝盛類器物。從古蜀時期眾多遺址出土的陶器來看,古蜀人已經熟練掌握了製陶技術,他們甚至可以根據器物的不同功用,采用不同的泥土和或老或嫩的火候——泥質陶和夾砂陶的火候不同,泥質陶中的灰白陶和灰黃陶兩者的火候又不同。因此,古蜀人在燒製陶器時很可能是分窯燒的。

那麼,古蜀人是如何製作陶器的呢?他們有沒有什麼先進的方法和工藝流程?經過對出土的許多陶器實物進行分析,考古學家發現,古蜀人製陶是采用手工製作加慢輪修補的方法,這和我們現代都市裏頗為時尚的“玩泥吧”的操作方式有很大不同嗎?沒有,隻不過現代的範輪使用電動,而古蜀人用手搖或腳踏,就範輪而言,兩者之間沒有質的區別。因為是采用手工製作,所以我們在許多陶器的內壁都能看見古蜀人留下的極其清晰的指紋,它們像遠古的化石一樣附著在各種各樣的陶器上。

審視和端詳這些指紋時,你會覺得時間似乎都在頃刻間凝固了,幾千年的曆史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的事,剛才那個古蜀人還在一邊搖著輪子一邊修補和審視他的作品,而轉眼間,這件“作品”就穿過時光隧道來到我們麵前了。

一件陶器的主體部分被製好以後,古蜀人往往還需在它上麵粘接其他的“零部件”,比如圈足和器底,直到今天,我們仍能看清古蜀人留在圈足內側的許多加固劃痕;此外,有些夾砂陶器的口沿需要二次粘接,泥質陶壺頸部的粘接痕跡也大多清晰可見。

為了使一件陶器不僅實用而且美觀,古蜀人還在製作陶器的過程中往陶器身上戳劃花紋,其中夾砂陶器的裝飾紋以繩紋為主,其次是戳印紋附加堆紋,少量的還刻有劃紋和弦紋。劃紋又以水波紋和平行線紋最為常見。戳印紋主要是人工戳印的坑和點,有的呈新月狀,有的呈圓圈狀,有的呈長條狀或鋸齒狀。可以說,古蜀時

期的人們是比較重視陶器的裝飾工藝的,大部分的陶器口沿上都有精美的水波紋花邊。雖然這些紋飾看起來都是隨意而為,簡單不複雜,就像畫家們的信筆塗鴉一樣,但仔細觀察之後你會發現,這也是一種美,是一種除卻了華麗虛浮的樸實自然之美。

木骨泥牆小房子

三星堆、金沙遺址以及寶墩時期的古蜀文化遺址中,曾發現大量的用同樣方式建築起來的民居,我們稱這種民居為“木骨泥牆小房子”,它們的風格、大小、形狀都仿佛是一個建築師設計出來的,這種民居曾經像雨後的蘑菇一樣遍布於成都平原眾多的城址內,它們為我們想象中的古蜀人找到了失落已久的“家”的概念。

這一時期的房屋建築有圓形、方形和長方形等,其中尤以長方形居多。揭露後的房址表麵首先露出牆的基址,牆基通常都挖有基槽,大部分槽寬為17~30厘米,深為20~50厘米。等房基的槽子都挖好以後,一個家也就被正式“圈”定了,接下來古蜀人還在槽的底部挖出一個個直徑為17~30厘米、距離相等的小坑,然後再在坑內豎起木頭或者竹子作為牆骨。為了使牆骨穩固,挖開的基槽需要重新回填泥土,使木頭或竹子穩穩當當地“栽”在地上。這棟房子的建築師也許就是居住者本人,他直起腰,拍拍手上的泥土,問站在一旁觀看的主婦和孩子們說:“直不直?”主婦和孩子們說直。於是一家人找來軟柔的篾條或木條,開始在豎起的木頭或竹子上編織。他們精工細作,就像幾隻蜘蛛在織網。

接下來就該給織好的牆骨抹泥了,建築師首先找來了比較有黏性的土,然後加入一定數量的草、藤之類的纖維物,使泥巴更有黏性,不易開裂。他們把調好的泥一層一層往牆骨上抹,抹得又光又平,看起來亮堂堂的。等這一道工序做下來,天也黑了,天空中現出密密麻麻的星星。一家人毫無倦意,望著一棟房子從無到有慢慢豎起來,他們心中都很高興,然後他們從四周找來柴草,堆在濕滑的牆體下麵。這時候,主婦從她的衣服裏摸出兩塊白色的石頭,對著一碰,一點火星濺出來;再一碰,幾點火星被濺出來……不一會兒就把地上的柴草給點燃了。濕滑的牆體在火光和濃煙中慢慢變幹。經過烘烤的牆體沒有變黑,相反倒變成了“紅燒土”——也就是我們今天所看到的樣子,既結實耐用又美觀大方。

這一切之所以被我們敘述得如此清楚,是因為考古發現本身就是這樣的,比如都江堰芒城遺址發現的5號房屋牆體倒塌部分保存就很完好,均為紅燒土;此外,在寶墩遺址、郫縣古城遺址均發現有大量的用於房屋建築的紅燒土,土中的竹(木)印痕尚清晰可見。那麼,古蜀人的房子也像我們現在這樣分成一套二、一套三或者再帶個灶房、廁所什麼的嗎?我要說是的,隻不過沒有我們的住房結構繁複罷了。遺址中所見房屋絕大多數為方形或長方形單間,麵積一般在10~50平方米,但也有套間房屋被發現,比如郫縣古城遺址發現的6號房屋,就有門道和灶坑,門道處還鋪了一溜小卵石。灶坑是一個方形的淺坑,裏麵壘著許許多多大小不等的卵石。卵石之外沒有灶台,因為卵石本身就可以支撐炊器底部,所以,成都平原出土的古蜀時期炊器都是頭重腳輕,不帶三足。被河流衝積到平原上的卵石俯拾即是,古蜀人用不著再在炊器底部畫蛇添足地製作一個結實平穩的器底。而與之相反的是,帶足的炊器在同一時期其他文化區域倒是很常見。

此外,芒城遺址還發現一套編號為5的雙間套房,雙間套房總麵積為50.73平方米,均為長方形,一間朝北、一間朝南,中間有一扇門道相通。北間房屋的東北角有一塊高出周圍地麵0.15米的墊土,土質呈黃褐色,質地堅硬,上麵還留有火燒的痕跡,估計是簡易的灶台,整棟房子的牆基和基內竹骨都保持得相當完好。

與居住房屋配套的其他類型房屋在遺址中也有發現,比如郫縣古城西北部就發現一處幹欄式建築基礎,其礎石呈網狀布局,估計是堆放物品的貯藏室。

古蜀時期民居建築的總體麵貌就是我們上麵所看到的那個樣子,至於這些房屋的屋頂是什麼樣子的,因無考古發現(朽蝕不存),所以難以描述,但根據成都十二橋商周建築遺址有草頂房屋出土推測,可能也是用竹木和草搭建的。古蜀人生活在這樣樸素簡陋的房屋中,雖然享受不到現代住房的諸多便利,但肯定也是冬暖夏涼。如果再布置上幾件簡陋的家具,如一張床、幾條板凳,家具上麵再擺那麼一兩件古樸的陶器,也算是個不錯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