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掘中,考古學家們沒能發現類似三星堆那樣能夠代表魚鳧王國都所在地形象的重要文物,隻是發現其城牆夯築十分講究,內側牆體的土均為質地緊密的黏土,而外側牆體的土是質地疏鬆的土,但土中夾雜有很多堅硬的鵝卵石。另外,有一條古河道從西北牆穿過,又從東南橫穿遺址的北部流出。由於目前河道的形成年代與遺址的年代關係尚不清楚,所以我們不敢斷定魚鳧城的廢棄是否跟這條河流有直接關係。
雙河村遺址
雙河村遺址位於崇州市區北約16公裏的上元鄉芒城村雙河場,當地俗稱“下芒城”,從遺址命名的角度看,它應當與都江堰芒城遺址有著某種對應關係。該遺址總麵積不大,隻有10餘萬平方米,其城牆修築方式也與都江堰芒城一樣,分內外兩圈,而且同樣是內城牆保存較好,外城牆保存較差。通過對遺址的發掘,我們發現該遺址地層堆積較薄,出土器物較為單純,缺少大的年代變化,而且從城牆西垣早就被河流衝毀這一現象來看,雙河村遺址的使用年代可能是幾座城址中最短的。出土器物中較有特色的是幾件三孔石鉞和呈透明狀的燧石石器。
紫竹村遺址
紫竹村遺址位於崇州市區西南約2.5公裏處的隆興鎮紫竹村,是1997年秋天在田野調查中被成都市的考古學家們發現的。雖然目前還沒有對該遺址進行正式發掘,但從地表可以看出,紫竹村遺址也築有內外兩圈城牆:內城牆保存相對完好,外城牆保存相對較差,整個城址的麵積約為20萬平方米。從采集到的陶片分析,它的年代與寶墩遺址的年代大體相同。
當一座又一座大型的史前城址凸現在成都人眼前的時候,成都人大概會感到吃驚:原來4000年前的成都平原並不是白紙一張啊!不但如此,而且還相當熱鬧繁華,欣欣向榮,蒸蒸日上。一個接一個的古城,範圍如此之大,城牆如此之巍峨雄壯,以至於經曆數千年的風雨依然挺立在平原上,這還不包括數量眾多的小的城址和聚落。古蜀人在這些凸現於平原上的壟崗狀台地上生活勞作,為現代成都城的文明形態作了鋪墊。
四千年前的成都生活
農具中隱藏的秘密
距今四千多年的成都人使用什麼工具鋤地和耕種?那時候銅、鐵質地的生產工具尚未製造出來,人們尚處於蒙昧的原始時期,穿的是獸皮和樹葉,住的是簡陋的木骨泥牆式小房子,成天在森林中打獵,在河中捕魚。此外,他們還從事農業生產。因為成都平原的地理環境非常適合耕種,古蜀國杜宇族就是一個十分擅長農業生產的部族。按照人們的經驗和想象,四千多年前的成都人一定是使用石器進行農業生產,但事實真的如人們想象的那樣嗎?
從商周時期成都平原的諸遺址中出土了許多石器,這些石器又分成磨製和打製兩種,磨製的石器主要有斧、锛、刀等,打製的石器主要為“盤狀砍砸器”。當我們撫摸著這些新出土的石器時,能夠想象到古蜀人手心裏那堅硬的厚厚趼子。然而當我們仔細觀察和分析這些石器時,卻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即古蜀人所使用的石器中沒有用於農業生產的石鏟、石鋤、石斧等大型農具,難道古蜀人不利用土地獲取糧食?
三星堆遺址中出土的石斧大多數長10厘米左右,最長的也僅13厘米,顯然不是用於農業生產。其餘遺址中出土的類似工具還不如三星堆出土的長,比如成都十二橋商周遺址出土石斧兩件,一件長7.5厘米,另一件長7.2厘米;新繁水觀音遺址已公布的一件出土石斧,也僅為9.5厘米長。事實表明,成都平原古蜀文化遺址中缺乏長度在20厘米以上的大型石斧,最大的一件是三星堆遺址的采集品,長度為17.8厘米。同時,諸遺址中也未發現石鏟、石鋤之類的掘土工具,其他材料和質地的生產工具如骨、蚌等也難覓蹤影。與此相反,中原地區的商周遺址中卻有大量的石鋤、石鏟、骨鏟、蚌鏟出土,這種顯著的差異值得人們深思。
然而,另一方麵,成都商周遺址中出土的石製砍砸器數量卻很多,如:成都方池街遺址出土的140件石器中,盤狀砍砸器就占了43.9%;成都十二橋商周遺址也出土打製的盤狀砍砸器51件,而磨製的石锛和石鑿數量分別隻有1件和4件。考古學家們對這些磨製的砍砸器進行微痕研究和模擬試驗表明,這些盤狀砍砸器主要是用於加工竹木材料。我們在對比過程中還發現,蜀地發達的盤狀砍砸器在中原卻極其稀少,這不能不說明兩地自然條件的差異導致了農業生產工具各自的特點。
那麼古蜀人到底是用什麼工具來完成農業生產中從挖掘、耕地到播種的全過程?這個問題,蜀中的考古先輩們早就注意到了。馮漢驥先生首先提出:“不過在考古中很少發現當時的農具,想其主要為木製所致。”童恩正先生也提出:“史前時期西南地區的堅竹硬木可以作為掘土的工具,這種竹木工具,在本地區的使用一直延續到有紀年時代,其有效程度不但超過石器,有時連青銅器也難以與之比擬。”結合成都平原的地理條件和土質狀況來看,他們的說法是有道理的。成都平原本身為一河流衝積平原,土質相對鬆軟,用竹木之類的工具掘土一定有刀叉分割蛋糕一樣的便利功效。相反,使用石器倒顯得笨拙和不便了。
竹木工具與石器,看起來隻是古蜀人隨意的選擇,然而這種選擇一定是經過了漫長的實踐才作出的,並非異想天開。毛澤東說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在四川盆地西部的雅安地區曾出土過一座沙溪遺址,發現的石器主要為有肩的大型石器,包括有肩石鏟11件、有肩石斧63件,而且石斧的形體“碩大”,一般長度在20厘米左右,大的甚至超過30厘米,其突出的肩部顯然是為了綁縛長柄而特意製作的。雅安離成都不遠,為什麼那裏的蜀人要把石製生產工具製作得如此碩大,難道他們的身體比成都附近的蜀人更強壯?非也!原來是雅安和成都的地理條件不一樣:成都的土質疏鬆,而雅安是一個丘陵環抱、河穀台地交錯如犬牙的地方,土質相對板硬。
成都平原用於農業生產的竹木工具被鐵器所取代,應該是在秦統一六國以後,這時候中原文明之風推開了古蜀國的窗子,大量的技術革新和先進文明紛紛擁入,早期的石器竹木工具漸被淘汰,成都平原也因之成為全國重要的農業生產基地。
朝花夕拾杯中酒
古蜀人是成都人的祖先,當現代成都人穿時裝、喝啤酒、看電視、逛商場的時候,會不會憐憫我們祖先生活的單調乏味?我們多半會認為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成天扛著竹木工具、石器或漁網下田下河,遇到災荒年月,還得為填飽肚子東奔西走,生活肯定枯燥乏味,缺少娛樂和美食。其實不然,古蜀人的生活跟我們一樣是多姿多彩、充滿情趣的。也就是說,現代成都人的生活情趣是從那時候就開始培養起來的。在三星堆遺址內,考古學家們曾經發現大麵積的古蜀人生活區。經過發掘,發現了為數眾多的10平方米左右的“溫馨”小房舍,其結構為古蜀時期通行的木骨泥牆式,同時還發現有麵積超過60平方米的穿鬥結構大房子以及抬梁結構的廳堂。房舍廳堂間,有道路溝渠、小橋流水,形成一個充滿生機的緊密聚落。在這些遠古人類的遺跡中,很多彌漫著人間煙火的東西被發現:有上了漆的酒器和食器,還有用於歌唱演奏的石磬、陶塤等樂器,再加上各種精美的工藝陶塑如虎、象、牛、豬、雞、羊、杜鵑、魚、蛙等,構成了一幅十分鮮活的日常生活圖畫。
1986年發掘的三星堆第四期文化層中,有一個麵積不大的灰坑,其中擺放了21件大小不等的瓶形杯,中間擱置一把陶蠶,周圍還有許多平底盤、豆、小平底罐等酒器食器。如果把盤中熱騰騰的菜端上,把甘洌的酒灌滿杯中,三五個穿著布服的古蜀人坐在一張長板凳上吃喝,你會羨慕嗎?如今,那些布服飄飄的古蜀人早已隨著酒氣一起蒸發了,空留給我們一些幹涸的裝滿泥土的古老酒器。根據眾多遺址出土的陶製酒器分析,當時蜀地的釀酒技術絲毫不比中原遜色,其酒器的種類已經構成一個完整的係列,從釀造器皿到盛酒器皿,從飲酒器到舀酒的勺子都樣樣齊全。
釀造器 三星堆出土的陶製酒器中有一種高領大罐,通高40餘厘米,腹部如孕婦的肚子般圓鼓,直口高領,下腹部作反弧線內收,底部再接小平底。從這個陶罐的形製看,它是古人釀酒的絕佳器物。首先,釀酒的條件之一是必須造就一個密閉的環境,才有利於酵母的發酵和避免其他雜菌入侵滋生,這種高領陶罐的直口正好便於封閉。其次,罐內糧食和酵母菌的繁殖需要一定的溫度,最好為28℃~30℃,所以夏天溫度過高時一般不宜釀酒。而在冬天溫度過低時又該怎麼辦呢?這就需要給容器加熱,這種陶罐下腹部呈反弧線內收恰好易於受熱,而不穩的小平底又適合放在鬆軟的柴灰中受熱。由於它在設計上的獨到和合理,已有學者將其命名為“三星堆式發酵罐”。
飲酒器 三星堆出土的陶質飲酒器包括觚和瓶形的杯,其中尤以瓶形杯的數量最多,它的外形粗看像是北方燙酒用的陶瓷酒瓶,器形細長,容量在200毫升左右。設計上充分考慮了飲酒的需要,即開口呈喇叭形,這樣便於吮啜,瓶頸細束可以保證下麵的酒糟不隨酒液進入口腔;而容器中最大的空間在底部,也是為了有足夠的容量盛酒。
盛酒器 古蜀時期的盛酒器主要有甕、缸、壺三種,從已經發現的酒缸殘片看,缸壁厚度約1.2厘米,腹徑超過120厘米,可以算作是一個結實的大酒缸了。酒壺的樣式則多種多樣,有短頸長腹的、長頸圈足的等。
舀酒把勺 三星堆及其他古蜀文化遺址均發現有“鳥頭形把勺”,它是幹什麼用的呢?原來它就是把酒從缸中舀出來的一種勺子。這種勺子的把柄很長,把頭部雕塑成各種長喙的鳥頭獸頭或鉤形,便於勾住酒器口沿,使之不致沉落酒中。
古代成都酒器頗多,酒文化發達,那麼用於釀酒的穀物和其他糧食也一定十分豐富。《山海經·海內經》中就曾記載說:“西南黑水之間,有都廣之野,後稷葬焉,爰有膏菽、膏稻、膏稷,百穀自生,冬夏播琴。”文中“都廣”為古蜀地,即今之成都平原。你看,有菽、稻、黍、稷也就罷了,還要加上一個“膏”字,簡直把成都平原出產的穀物說得來飽滿流油。
談到酒器,我們還不得不說說古蜀國的青銅酒器,經電子探針檢測,古蜀國所產青銅酒器的含錫量為4.42%~8.56%,含鉛量為15.07%~29.9%。這個結果把我們嚇了一跳,因為古蜀國青銅酒器的含鉛量和含錫量的確太高了,這個比例比殷墟婦好墓銅器的含錫量和含鉛量分別高4.42%和11.6%。而且蜀國青銅器均不含對人體有害的鋅,他們用的是無鋅礦。反觀中原殷商時期的青銅器,則多含有鋅。過去,曾經有學者認為古羅馬和殷商貴族的壽命一般不長,原因很可能就是長期使用含鉛量過高的青銅酒器導致慢性中毒。如此一來,我們古蜀國的貴族們不是都深受其害了?但是話又說回來,這麼珍貴的青銅尊和青銅酒杯又有幾個人能夠在酒桌上把玩?多半應是作為祭祀陳設,平時飲酒使用陶器也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