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地區漢代的考古發現與秦或古蜀時期完全不同,以前的大型王家墓地、青銅或鐵的兵器、精美的祭祀禮儀用品、秦國士兵的墓葬等都隨著時代的發展而被湮沒了,出土的漢墓文物更多的是呈現出平民(或富人)的日常生活圖景,這些圖景的內容是如此豐富和鮮活,如此具有生活氣息,以至於我們通過考古發現本身就能複活漢代成都的生活景象。
鑲嵌著畫像磚(石)的典型漢墓
1981年,成都地區的考古學家在市郊土橋鎮西側發現一處高8米、直徑約50米的大土包,經過發掘,證實這是建在一起的兩座東漢墓葬,兩座墓之間相距約4米。當墓頂的封土被一層一層揭開時,考古學家們發現了四個盜洞。盜洞中尚殘留著當初盜墓賊從此出入時,打碎和留下的眾多陶器銅器殘片。清理中發現這兩座漢墓的封土是人工夯築而成,當初建墳時使用過板夯和杵夯的方法,至今墓上的封土仍十分板結堅硬。墓頂的封土被去除以後,考古學家找到了通向墓門的甬道,這兩條甬道一條長2.54米,一條長2.7米,甬道的前端砌有土牆照壁,而兩側和地下則為用磚砌成的立壁和利於排水的弧形地磚。由於這兩個墓都曾被盜,因而堅實的石門被撬開,有一扇門的下角還被無情地打碎。進入墓中,發現這是兩間用石頭和磚砌成的拱形墓室,每間墓室又分成前後兩個部分。前墓室長6.8米、寬3米、高2.95米,而後墓室則分成兩個各長4.1米、寬2.5米、高2.45米的東西雙室。墓中的木質葬具和墓主人的屍骨經過一千多年的時間,已腐朽不堪,僅留下少量的骨渣供後人憑吊。雖然墓中隨葬品已被盜墓賊洗劫一空,墓室內顯得零亂不堪,但考古學家們還是被墓室和甬道兩側的畫像磚(石)牢牢吸引了,因為這些刻在磚(石)上的畫像內容是如此豐富鮮活,以至於將漢代成都的社會風情都展現無遺。
第一座漢墓的雙扇墓門背麵畫像內容為:西扇門上部雕刻著一隻栩栩如生的朱雀,下部是由一男一女二人組成的圖像,婦女麵目清秀,穿著一襲寬大而柔軟的衣服,頭上綰的高髻如烏雲一般,細嫩如藕的左手從寬大的衣袖裏伸展出來,纖纖玉指擎著一麵銅鏡,正在顧影自憐。男子的形象則較為樸實,頭上纏著包巾,寬大的衣服長及膝部,雙手正握緊一支木杵在從事舂米之類的日常勞動。東扇門的背麵上方也刻著一隻展翅欲飛的朱雀,下部是一個腰部掛著環柄刀、雙手執戟的英武的武士形象,盡管這扇門的下部已被盜墓賊打壞,但武士的形象還是較為完整地呈現了出來。
後墓室牆壁也有三組自上而下的畫像,工藝十分精美。最上麵一組畫像為“狩獵圖”,畫的是一個狩獵者在群山中追逐野鹿的情景,張開的弓箭猶如滿月,野鹿飛奔的姿態十分靈敏輕捷,接下來是緊依群山的潺潺河流,河流中的遊魚搖頭擺尾,鳥兒們在天空中自由飛翔。這幅狩獵圖再現了漢代成都平原的自然環境麵貌,潮濕的氣候和低窪的地形使得平原上河澤密布,林木繁茂,那些美麗而輕盈的梅花鹿頂著樹杈似的鹿角在平原上跳躍奔跑,而各種各樣的魚則在河澤中嬉戲生長,這是從古蜀時期一直延續到漢代的自然景象,都被收錄在漢墓中的石壁上。第二組畫像為武器架和織布機,巧妙地把戰爭與和平生活連在了一起。武器架上的叉、戟、矛、弓、弩、箭等都排列得十分整齊,像是校場邊上等待人們操練的一堆武器;在武器架旁邊還高高立著一根桅杆,桅杆頂端爬著一隻頑皮的猴子;而桅杆下有一匹駿馬和一輛大篷車,好似在等待著軍令準備出發。畫像上的織布機共有兩台,一台的結構較為複雜,而另一台的結構則較為簡單,跟我們現在偶爾能看見的織布機幾乎沒有兩樣。整幅畫麵沒有出現人的形象,但濃鬱的生活氣息已經撲麵而至。第三組畫像為“釀酒圖”,對漢代成都釀酒作坊的生產全過程作了精細的描摹,有女郎從井中提水,有牛車送來穀物,然後是一組製酒工藝的流程圖,包括炊煮、釀造和發酵,最後芬芳的酒液都被注入巨大的瓷壇中陳列出來。釀酒作坊的四周還有許多雞鴨禽獸,它們像是聞到了酒糟的香氣前來覓食。看來,漢代成都的生活景象就猶如這幅“釀酒圖”,充滿了歡樂、自足而真實的日常生活氣息。
此外,第一座墓的東後室後壁還刻有一幅“養老圖”,描繪老者怎樣受到社會和家庭的贍養。這似乎是一個富家院落的黃昏景象,主體建築是一座廊廡式的雙層樓房,樓上的回廊曲折有致,樓房的旁邊還有一座象征富裕的糧倉,倉的後麵生長著一棵高大筆直的棕樹。一個環佩叮當的侍女從樓中出來,她手中所執的物品可能是一塊烙餅,也可能是一塊蒸饃,她把家中備好的食物送往棕樹下,因為樹下有一個手扶鳩杖、席地而坐的老者正在那兒乘涼。這個送食的女子的身份可能是家中的侍婢,也可能是這個頤養天年的老者的媳婦。《續漢書·禮儀誌》記載漢代的贍養美德用了如下九個字:“授之以玉杖,哺之糜籽。”那個時代,耄耋之人是得到社會普遍尊重的。在這個農家院落的前方,是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有兩個人在踩碓舂米,有一個人在水田裏插秧,遠處河流和湖泊中的小船靜靜地行駛著,天下一片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