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仁希一點也不乖。
奉榮生,奉隊長,奉命來押杜公子回家,杜公子竟然掏出一把勃朗寧,是上了子彈的,一點也不含糊,杜仁希張牙舞爪地揮槍道:“本公子說不回去——就不回去!”
對方指槍相向,奉隊長不敢用強,故而是憂心忡忡地抱著腦袋坐在江府的走廊上,不走了——他就是賴,也要把杜公子賴回家。
杜仁希,因為一時少了“弟弟”的管教——這幾天怡聲是白天出門,晚上才回家,行色匆匆——行事神秘,見神見鬼的,杜仁希晚上溜進怡聲的大臥房,撲到紅木大羅漢床上,同怡聲蓋一張被子說悄悄話,就是這樣,怡聲也不告訴他這幾天在忙什麼,青年隻是拍兩拍他麵頰,一臉好笑容,有條不紊、一團和氣地說:“莫要多想——想東想西的,仁希,我眼下做的事——佛曰不可說,就是不可說。日後有你知道的……”
怡聲又喊他去睡覺:“尊駕,周公叫你去吃飯。”
杜仁希是悻悻地回了周公的飯局,滿肚子問號無處安放,索性裝了滿肚,他幹脆不管不顧,單是招貓逗狗,順便監督愛咪每天飯後百步走,著實過了幾天的悠閑時光。
在三月末的一個初春上午,開業典禮準時開始。
西山的金城俱城部,裏外兩裏,都成了一處鑼鼓喧天之地,印著慶祝字樣的大條橫幅四處張掛懸掛,上下縱橫。五彩繽紛的禮花撒了四處。來賓們的汽車都被警察廳的巡捕們攔在了百米之外,因為高官實在位高權重,是位金貴到讓人貼身保護的人物,與會的嘉賓們盡管手裏都拿著特製的請貼,但是按例還得讓負責戒嚴的巡捕們拉到一旁,進行搜身。
江怡聲和蘇老彼此欣欣然地混跡在人群裏,這時也被拉過去搜了一遍身,如此壁壘森嚴,江怡聲不露聲色地同蘇老交換一個惴惴不安的眼神,因為既便陸先生有本事帶槍進來,那也一定很難找到機會打冷槍,既便打到冷槍,也是定然難以全身而退……
江怡聲低下頭,把手插口袋裏,長長地籲了一口氣——仿佛要把某種情緒都吐掉。
他是名新晉的貴人麵孔,故而一時之間,也是無人前來搭訕,蘇老?此人早已被一群故交團團圍住,噓寒問暖,十分地有來有往,幹是熱鬧。這宴會大廳是個長方形的格局,而且是橫寬,門口距離前方主席台也是極近。江怡聲瞪著兩隻眼珠子,兩束目光像愛克斯光一樣掃遍全場,大略地估量了一下廳內便衣警衛的位置和數量,不由地暗暗替陸先生擔心,因為眼前這一切,和日前他所買到的情報裏所描繪的,分毫不差——隻會多,不會少。
陸先生此刻的模樣,倘若江怡聲不是事先知道,那現在決計是認不出他來——此人化妝技術頂尖,猶如變魔術一般,不愧是專業人士,術業有專攻。
陸先生是個荷槍實彈的便衣打扮,帽簷壓得極低,身上居然還多了一種丘八氣息,胸口別著便衣警衛所特有的徽章,有負責人見他是個生麵孔,心中不免生疑,特地拎起對方掛在衣領下的警衛證,發現相片跟本人是同一張麵孔,於是嗬嗬兩聲,吩咐其要盡忠職守,這才笑著離開。
陸先生隔著憧憧人影,遙遙朝江先生微不可聞地頷頷首,這才漠然地垂下眼睫,原地不動。
在上午的十點鍾,開業典禮準時開始,金城俱樂部的掛名主人先是站在主席台上致了一大堆虛言,如此又過了十幾分鍾,黑壓壓的人群裏一陣騷動——高官到了!
高官是名頗有名士風範的中年男人,穿著一身長袍馬褂,背著手一麵朝裏走,一麵微笑著向兩邊點頭,極具官味。江怡聲隨著人流往前傾傾身,他不看高官,他看高官身邊站著的汪奇峰,或者說,三浦太郎機關長。江怡聲早已經從陸先生那裏得到了機關長的照片,是以是第一眼就將機關長認了出來,機關長麵目親善,不高不矮,正是中等身量,不太適宜穿西裝,所以此人作長袍打扮,頗有一兩分飄逸意味。高官似乎頗為青睞機關長,一直由著汪奇峰先生虛虛托著自己的手臂前行,而彼此身邊各有衛士們團團圍住,圍得滴水不露,竟是不許旁人寸近一步。
陸先生在人群中朝江先生輕輕點了一下頭。江怡聲心道來了,按照事先寫的劇本,這個時候他應該是跟蘇老吵一架了!
江怡聲被蘇老緊緊拽住手臂拉扯著,蘇老氣得白胡子一翹一翹的,聲嘶力竭到唾沫四射的地步:“你這個後輩——你推什麼!竟敢推老夫!真是太沒有禮義廉恥了!”
江怡聲苦笑著連連搖頭,一直掙著手,這時高聲叫道:“對不住對不住!本人這不是急著見汪奇峰先生嘛!汪先生可是本人一直景仰的人物呢!汪先生——”
汪先生已經走在了前頭,這時聽到身後有人高聲呼喚,下意識地回頭一看,眉頭一皺,男人便要招手喚來警衛前去驅趕,後頭的江怡聲見狀,是連拖帶拽地將蘇老一起拉著跑,一邊跌跌撞撞,江怡聲還一邊大聲疾呼道:“汪先生——汪老板,是鄙人,是在下呀,在下年前在翡翠可是實打實地跟汪老板您打了個照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