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暖的腳步在門口停了一下。
爺爺?這麼說,他們真的是一家人。或許薑仰北第一次告訴她名字的時候就已經有這個直覺,姓薑的有錢人,想來同一個城市也塞不了那麼多。
“你怎麼樣?”衛朝陽走到病床前。
仰北搖了搖頭,表示並不大礙,然後他看到了朝陽身後的申暖,“啊,你沒事吧?”
申暖心裏一緊,笑著擺擺手,“當然沒事,你家裏人來了,那我先走了。”她說著,退到房門口,想到什麼,又回頭認真地補上一句:“對不起。”
“申暖!”仰北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她卻已經跑出去了。
當那群流氓靠近的時候,她聞到了法國香水的味道,是沈駱瑤身上特有的那種,一直以來覺得很好聞的香水味。
心裏最柔軟的地方被刺痛了,申暖咬了咬嘴唇,衝著路燈抬起了頭。
想哭的時候就看看天空,很久以前,曾經有一個人這麼跟她說。
一隻手從後麵蓋住她的眼睛。
“想哭就哭出來,明明沮喪得要死卻還裝作沒事,真難看。”
“我還不至於慘到要被你安慰的地步。”
“是嗎?真遺憾,我倒挺想看看你慘絕人寰的樣子。”
申暖閉上眼睛,嘴角堅定地上揚,“很抱歉讓你失望了。”她說著,推開臉上的手往前跑去。
衛朝陽一直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下,低頭望著自己的右手,睫毛掃過的地方,留下一種奇特的溫度。
落葉悄悄地落在肩上,起風了,大雁開始朝南遷徙。
七點四十五,升旗時間,二年八班的同學們紛紛往教室外走。申暖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衝到沈駱瑤麵前給了她一拳。沈駱瑤難以置信地倒在人群之中,忿忿的臉全然沒有了平日的溫柔假相,“你打我?!”
“最討厭像你這樣虛偽的人。”申暖直直地看著她說,“如果那麼討厭我就說出來好了,說出來讓我知道!”
沈駱瑤僵了兩秒,“你們還在幹什麼,還不趕快揍她!”
申暖身後的同學們遲疑地上前,突然被門口的一道聲音給止住了。
“我勸你們最好乖乖地站在原地。”
衛朝陽慢慢地走進來,悠閑地坐到桌子上。
沈駱瑤的臉上閃過狼狽,她扶著牆站了起來,“衛朝陽,你這是什麼意思,要幫這丫頭出頭嗎?”
朝陽慵懶地笑笑,掉過頭不去理她。
沈駱瑤握緊雙手,指甲嵌入肉裏。
“是,我討厭你。”她突然看著申暖,“從你轉到班上的第一天起我就恨透了你,像你這樣的人……你的全部,我都討厭。”申暖睜大眼睛,“為什麼?”
“不為什麼。”沈駱瑤冷冷地笑著,“看到你這樣的存在就想毀掉,不過是一種本能而已。”
“珞瑤……”一個女生走上前來,“你在說什麼啊,不是說隻想玩玩,什麼毀掉?你到底在說什麼?”
“玩玩?哼。”沈駱瑤笑得更諷刺了,“不要說得好像無辜受騙似的,我,還有你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想要趕她走,這和毀掉有什麼區別?”沈駱瑤站直了身體,看著周圍的人,“怎麼了,怕了嗎,還是玩不起了?這麼久以來大家不都這麼做的,說出事實就覺得難以承受了?那個時候,一開始的時候,你們不也是這麼對我的嗎?”
“啪”的一聲,一個巴掌打在沈駱瑤的臉上,申暖拉住她的衣領,看著她錯愕的眼睛,“不要把犯錯說得那麼理所當然,因為從前被欺負就去欺負別人,自己感到羞愧就把大家一起拖下水,你以為這樣就能改變什麼嗎?!”
沈駱瑤緊緊地咬住了嘴唇,半晌,拉開她的手,平靜地說:“的確什麼也不會改變,無論是誰。把世界想得太天真的人,是你。”她說著,在大家驚愕的目光下走出去了,申暖呆呆地站在原地,心裏有什麼東西,一層層地垮掉。
衛朝陽看了她一眼,跳下了桌子,慢慢地走到教室外麵,他發現還有一個人靠在走廊的牆上深邃地望著遠方,是他們班那個存在感很薄弱的班主任方宇。
方宇注意到衛朝陽的視線,偏過頭,衝他一笑,“青春就是煩惱多多,真令人羨慕啊。”說著,像沒事人一樣轉身走向樓梯,步不沾塵。
衛朝陽莫名其妙地看著那個奇怪老師的背影,皺了皺眉頭。
申暖再一次缺課,這一次,不是被任何人逼的。
她去醫院的時候才發現仰北已經不在那裏了,小教堂也是空蕩蕩的。
不會有事吧。申暖很擔心,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擔心,是不是因為曾經看到人死在自己的麵前,所以害怕這樣的事再次發生?
似乎要下雨了,申暖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哆嗦,可憐兮兮地跑往家裏跑。
開門的時候突然有雙手拍上她的肩膀,申暖嚇了一跳,猛地回頭,“仰北?你走路都沒有聲音的啊?”她拍拍胸口安魂,突然意識到什麼,再次抬起頭,“你怎麼會在這裏?!”
薑仰北略微尷尬地看著她,“那天在醫院,你走得那麼急,我擔心……”
申暖沒等他說完,拉著他的手臂就往屋裏跑,“你等了很久是不是?難怪我到處找你都找不到。”她把仰北按到沙發上,起身就往房裏走去。
“真是的,你不是給了我電話嗎,打電話找我不就好了嘛。”申暖從櫃子裏拿了條毯子,急匆匆地走過來罩在他身上,“你要不要喝水?”
薑仰北愣愣地看著她忙裏忙外,最後像隻小狗一樣趴在他身前,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申暖很奇怪,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仰北笑得那麼……實在,也不能說以前笑得就很假,但是她老覺得這個人明明在笑,卻沒有半點輕鬆的樣子。
“申暖很喜歡照顧人。”薑仰北說。
她歪了歪腦袋,自嘲:“誰說的,我到現在都不會做飯。”
並不是說那個照顧……仰北微微一笑,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解釋,“你真的沒有生氣嗎?”
申暖更奇怪了,“生什麼氣?”
“爺爺收養你這件事,我又是薑家的人。”
“那不是很好嗎,你是薑歆的小侄子,我是薑歆的孩子,那我跟你算是半個親戚。”她笑著往仰北身邊一坐,“你跑來找我不會就是因為這個吧?”
“也不是……”薑仰北低下頭。
“還有什麼嗎?”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隻是很想見到她這種事,似乎是被附上了某種重量,輕易地說不出口,心裏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又恐懼著,不知它是何物。
申暖又從沙發上跳下來,跑到廚房,“你肚子餓不餓?”她打開冰箱,裏麵有昨天唐書過來的時候扔進去的一堆東西,可惜,除了現成的,她一樣都不會做,“那個,還是到外麵去吃好了。”申暖吐了吐舌頭,尷尬地望著他。
薑仰北眨了眨眼睛,走到她身邊看了看廚房和冰箱,“你真的完全不會做飯嗎?”
“嗯,嗯。”申暖抿著嘴巴點了點頭。
仰北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發,“還是我來吧。”
“你會做飯?”
“你到外麵去等我,弄好了我再叫你。”
“不要我幫忙?”
“不用。”仰北拍拍她的肩膀,“去吧。”
申暖跑回客廳,很沒有形象地趴在了沙發上。
仰北的身影時不時在眼前晃動著,有什麼東西自心底慢慢地浮起,充斥著鼻息和眼睛,目光忽地就潮了。
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申暖堅持讓仰北留下來。他本來想要拒絕的,可是想起剛回國的薑遠航,他又不大願意回家。
申暖把唐書的衣服拿出來給仰北,洗完澡之後,兩個人就裹著薄被坐在地毯上看電視,申暖驚奇地發現,薑仰北居然喜歡看動畫片。申暖偷笑著。
“你笑什麼?”
“沒什麼,你電話響了。”
仰北伸手去拿出手機,“一定是朝陽。”
“你怎麼知道?”連來電顯示都不看就知道嗎?
“通常我不回家,管家就會打電話給朝陽,不管我在不在那邊,他都會說我在他那裏。”說著,仰北把電話放到耳邊。
他們的感情真好。申暖想,青梅竹馬就是不同。她不由自主地懷念起謝小順來了,也不知道那家夥現在怎麼樣。
衛朝陽知道仰北在申暖這裏,馬上說也要過來。仰北剛想拒絕那邊就已掛了電話。他愣了一下才看著申暖說:“朝陽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