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 傷痕(2 / 3)

吃飯的時候,仰北看申暖不說話,伸出手摸摸她的額頭,“不舒服嗎?”

申暖嚇了一跳,趕緊往後一退,“沒有,我很好。”

“你臉色不好。”他放下筷子走過來,“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申暖站起來,避開他的手,“我真的沒事。”

薑仰北的臉色黯然下來,“申暖,你在逃避我?”

她搖頭,“怎麼會……”

“你說謊的時候,從來不看人的眼睛。”

申暖一怔,掩飾地低下了頭。

“為什麼要避開我?我讓你感到厭煩了嗎?”

“不是。”

“那麼你想離開我?”

“不是。”

薑仰北沉默了,他看著申暖許久,“如果你是為我爺爺的事煩惱,我們可以離開這裏,去別的城市,去國外,或者去你的故鄉,你比較喜歡哪裏,我們就去。”

申暖終於抬起了頭,“為什麼要離開,這裏很好。”

“但是你不開心。”並不是看不出來的,搬到這裏來以後,申暖沉默了太多,“申暖……為什麼要這樣呢,我們以前不是很好嗎,我們一起離開這裏,不要去管那些不相幹的人,就像以前那樣好不好?”

“可是那不是不相幹的人,在這裏,有你的爺爺,你的媽媽,還有你的朋友,我們怎麼能說走就走,而且,這根本不正常。”“為什麼不正常?還是說,你覺得是我不正常?”

“我不是那個意思!”申暖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們兩個人是在一起沒錯,可是這世界並不是隻有我們兩個人,就這樣離開,難道你不會舍不得?”

薑仰北看著她,目光漸漸地冷了下來,“申暖,你在舍不得誰?唐書?朝陽?謝小順?還是方宇?除了我以外,你還有多少人是放不下的?”

“我……”

他搖著頭,痛苦地退了一步,“你已經受不了我了是不是,現在站在這裏的我跟你原本想象中的不一樣是不是?你覺得自己被束縛了是不是?我的保護讓你覺得窒息了是不是?你覺得我跟我媽媽一樣有病是不是?”

“仰北!”申暖上前一步。

“走開!”薑仰北揮開申暖的手,冷冷地退到門口,“既然你那麼不開心,我回去就是了,你……好好保重!”

他轉過身,決絕地跑出門口,大門“砰”的一聲關上了,申暖站在那裏,許久,久到心口都涼了,才輕輕地笑了笑,“笨蛋……”

她笑著,蹲下了身子,淚水彷徨地自眼眶溢出,“我真的是個笨蛋……”

幹澀的哭聲回蕩在房間裏,一陣一陣,格外彷徨。

薑仰北跑出了小區,站在人工湖的旁邊,突然有一股想要嘔吐的衝動。

他靠著樹幹嘔著,身後突然傳來摩托聲。

那天聽了沈駱瑤的話以後,衛朝陽一直擔心他們兩個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誰想到剛來這兒,就看到薑仰北臉色蒼白地站在路邊,一直想要嘔吐的樣子。

“仰北?”衛朝陽愕然地下了車,“怎麼回事,你怎麼在這裏,申暖呢?”

薑仰北拉住他的衣服,“朝陽,帶我回薑家!”

“回去幹什麼?你臉色怎麼這麼糟糕?”

“我沒事,你帶我回去,我要見我爺爺,他是申暖的監護人,申暖一定會聽他的!”

衛朝陽一臉糊塗,“怎麼回事?申暖怎麼了?”

“她不跟我走,朝陽,我很怕,如果她離開我怎麼辦,我很怕啊……”薑仰北的表情很痛苦,幾乎就要這樣哭出來,“不可以這樣的,我必須把她留在身邊,如果監護人換成我,她就會聽我的是不是?你帶我去,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她離開!”

衛朝陽愕然地睜大眼睛,他意識到,最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

薑仰北從頭到尾都沒有敞開胸懷對待這個世界,他隻是將申暖禁錮在自己的世界裏。

“朝陽?你不幫我嗎?”薑仰北拉著他的手臂。

衛朝陽看著他,搖了搖頭,“走吧。”

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看著這樣的薑仰北,衛朝陽突然感到一種莫名的絕望。

回到薑家,衛朝陽被管家攔在客廳等著,薑仰北一個人衝進了薑遠航的辦公室,屋裏卻沒有人。

房門輕輕地合上,仰北回過頭,發現站在那裏的是他的媽媽,穿著一身病服,剛從醫院逃出來的薑芷姍。

“欣欣,你回來了?媽媽等你好久,還以為你再也不回來了?媽媽差點被壞人捉走了……”

薑仰北煩躁地打斷她:“我不是欣欣,我是仰北!我是你的兒子!”

薑芷姍怔住了,“不可能,我兒子已經死了,我明明看到他死了,他的屍體,好多血,好可怕……”她皺著眉頭,像是陷入了痛苦的回憶裏。

“那不是我,那是我妹妹,死掉的是我的妹妹你的女兒薑欣!”

薑芷姍瞪大眼睛,“騙人,你們都騙我,我女兒怎麼會死呢,你騙我是不是?”她瘋狂地從身後揮出一把刀,“你騙我,你是誰?!你為什麼要冒充我女兒,為什麼要說我女兒已經死了?!你到底是誰?!”

薑仰北深深地看著自己的母親,那一刻,他突然很想這樣死掉,無法傾訴的感情,得不到回應的愛,是這個人生生斬斷了他所有的親情,既然永遠得不到愛,為什麼不一開始就給他一個結束?!

“從前,你就是這樣用刀在我眼前自殘和自殺,那個時候我就知道,總有一天你會拿刀對著我,既然這麼憎恨我的存在,為什麼不一開始就不要生下我!”

薑芷姍聽不懂他的話,隻是狠狠地握著刀越走越近。

薑仰北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殺了我吧……

既然不能活,就給我一個結束……

殺了我!

“咚”的一聲,伴著肌膚撕裂的聲音,一刀落下,鮮血飛快地濺出了身體。

薑仰北躺在地上,怔怔地,低下頭看懷裏的人。

抱著他,申暖緊皺著眉,肩膀紅了一片,血液流失得很快,最初的麻木過後,身體已經疼得不像話了,衛朝陽追了上來,看到這情形,先是一怔,然後奪下薑芷姍手上的刀。

仰北看著申暖,他的手上已經沾滿了她的血,暖暖的,就像她的人一樣,可是這溫暖現在卻在一點一點地消失……

為什麼會在這裏,你為什麼會在這裏?為什麼會受傷?

仰北呆呆地看著她,眼前是一片空茫的血紅。

“仰北……對不起……”申暖半睜著眼睛,艱難地說著:“對不起……”

薑仰北睜大眼睛,他突然明白過來,就在剛才,申暖衝上來,幫他擋了一刀!

衛朝陽走過來,看看申暖的傷口,“流了太多血,要趕快送她去醫院。”

仰北聽不到,隻是伸出手,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裏。

“仰北!你這樣會傷到她,放手,我們要送她去醫院!”

一旁的薑芷姍癡癡地看著這邊,她的目光盯在申暖的臉上,那張蒼白的臉喚起了她的什麼回憶,看著申暖痛苦的樣子,她突然抱緊了身體,像是想起了什麼很恐懼的事,猛地衝上去,要將申暖搶到自己手中。

“還給我,把欣欣還給我!”

衛朝陽忿忿地推了她一把,抱起昏迷不醒的申暖就往外走,“仰北,你還待在那裏幹什麼?你想看她死嗎?”

薑仰北身體一震,看著衛朝陽懷裏的人。

滾燙的淚,自身體流淌。

這就是被人保護的感覺嗎,這就是失去的感覺嗎?

申暖……我很痛,原來有種幸福,是來自於疼痛。

手術室的燈一直亮著,薑遠航和唐書趕來了醫院。

衛朝陽上去給他們解釋情況,而薑仰北,始終看著那道穿越生死的門,神情中竟帶著一種覺悟和雋永。

一個醫生走了出來,手套上沾滿了血。

“申暖的家屬在不在這裏?”

薑遠航走過去,“我是。”

“病人流了很多血,她的血型很特別,是RH陰性血,醫院缺少這種血源,如果可以的話最好從家屬身上提取。”

薑遠航愕然地皺起了眉頭,“你剛剛說,她是什麼血型?”

“是B型的RH陰性血。”醫生重複道。

薑遠航目光一窒,顫顫地說:“我們,都是這個血型……”

薑家的所有人,都是這種血型……

薑仰北站起來,走到醫生的麵前,平靜地說:“用我的吧。”

衛朝陽怔住了,他突然想起離開薑家的時候,薑芷姍看著申暖的眼神,和口中不斷呼喊的名字。

是誰說的,做母親的,不管何時,都能認出自己的骨肉……

血液沿著冰冷的膠管延伸到管道的另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