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桓外,一朵朵碩大的地湧金蓮開得極盛,尾生歡快地循著香氣追至恒牆,卻突然被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提溜起來。
“咦,好可愛的小狐狸。你也是這紫薇桓的麼?”
尾生抬眼,意外瞧見了一張放大的清秀臉龐,身上有股他最喜歡的鬆果香。
“哼,有眼不識泰山,小爺是紫薇桓司命仙君座下第一神獸,尾生。你又是何人?”
話畢,趁著少年人愣神的光景,用短小的爪子費勁地扒開擎著自己的那隻手,縱身一躍,跳到地上翹了翹尾巴,好不得意。
少年人怔愣了會兒:“原來神獸都是這樣可愛的麼?”反應過來卻是被逗樂了,唇角微勾,“我乃日前分配到卿書仙君府上的仙侍阿彥。神獸大人,失敬失敬。”
這幅樣子是分明不把自己放在眼裏了。
“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小爺也是有仙身的。”
小狐狸尾生重重地跺了跺後蹄,一道光暈閃過,就見它已幻化成了人間七八歲孩童的模樣,氣鼓鼓地站在自己麵前,剛好與自己的腰際等高。
修彥咪起眼,忍不住蹲下身,伸手捏了捏小狐狸氣鼓鼓的臉頰,輕笑道:“這麼可愛一定是男孩子吧……”
尾生正欲跳開,便驀地驚醒過來。
九幽寒經卷,入七情六欲業障,往生三界尋夢。
原來是個夢。
當年天界初相見,它還是紫薇桓內耀武揚威的小狐狸,他不過是天界芸芸眾仙裏最不起眼的一個。
從一開始遇見便注定是一段解不開的結。
既是醒了,尾生起身從一旁取了枚銀色麵具,披了一件氅衣出門。不過一夜,外麵已經是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
即刻就有眼尖的侍從上前攙扶,打著手勢告訴他,鬱越城新一批選拔出的少年人已經入長生宮的前殿了。
“修彥已經過去了麼?”
侍從麵目一凜,點點頭。
外人皆道長生宮從前朝開始就是一個神秘莫測的存在,然而沒有人知道整個長生宮除了國師未生和掌事修彥,剩下所有的人皆是啞巴。
掌事修彥,國師未生的徒弟。與其說是一個人,不如說是一個代號。
在長生宮內,每三個月便會有一個新的掌事修彥。前一任掌事會無故消失不見,至於去了哪裏,無人知道也無人敢問。
長生宮前殿,一炷香已燃了大半,十來名表情懵懂的少年並肩站著。
殿內正中央掌事修彥斜靠在椅背上,撐著手肘一一打量麵前這群少年。玄衣白發,不動聲色卻氣勢逼人。
尾生離得遠,辨不清修彥此時的神色,不過也能猜到幾分。
修煉九幽寒經卷之人每逢月中戾氣最盛,更何況昨夜他已耗損三分之二的修為來救一個命不久矣之人。此時應當是他最虛弱之時。
隱約見啞仆朝著修彥打了個手勢,他順著啞仆的手勢回頭,正好看見漫天雪地裏靜靜站著的尾生,唇角輕勾,一笑,立時上前來攙扶道:“師父。”
尾生點點頭,隨著修彥進殿,低聲問道:“還有多少天?”
“這些事情師父不用操心,修彥自會處理。”似是換了一個人,順從且溫和,完全不見剛剛的陰鷙與戾氣。
尾生頓住,轉身,眼前之人臉色蒼白,唇色暗淡,又似極當年初初下界之時重傷瀕危的模樣。
神格丟失,又遭各方魔族覬覦,重傷之下隻餘一縷魂魄,於天地間飄飄蕩蕩,飽受欺淩。
若非是後來途徑鬱越城外瞿陀河,有位年輕的書生考取功名落敗,失意之下投河自盡,修彥機緣巧合之下借九幽寒經卷上的禁術附身於那位書生屍身之上,怕是早已神形俱滅,消失於天地之間。
那樣的場景,尾生每憶及一次,心口便似被利刃狠狠地剜去一刀,鮮血淋漓,心喪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