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又紛紛揚揚地飄了下來。偌大的長生宮除了落雪的颯颯聲,安靜得仿佛一座空城。
寒氣透過窗欞不著痕跡地漫進來,白色氅衣似乎已經抵擋不住風寒。尾生往修彥的懷裏貼近了些,唇齒交纏,呼吸相聞,及至動情處,雙手被他緊緊箍住摟在腰際,動彈不得。
許久,二人才緩緩分開,額頭相抵,溫熱的氣息拂過,方才想起尚有一事未定。
尾生仰臉問道:“離月圓之夜不過十天,你昨日為我耗損大量修為,到那日九幽幻境可有把握催動?”
修彥不著痕跡地笑了下:“這個你無需擔憂,你忘了前不久誤闖九幽幻境的仙人麼?隻要有他在便不成問題,或許此番,我的修為還能更進一層。”他說著將尾生的手又拿在掌心,細細摩挲把玩,像是一切早已了然於心。想起那位自恃甚高的仙人那日誤闖幻境時正義凜然的模樣,忍不住勾了唇角,滿眼嘲弄,“仙人不是口口聲聲號稱摒棄七情六欲麼,卻也會被幻境所迷,真是可笑之極。”
尾生向來機敏,一瞬間明白其中深意,驚道:“你欲引他墮仙?”
修彥冷聲回道:“我便是要他們也嚐嚐永世不得翻身的滋味。”
人心皆有欲望,貪、嗔、癡、愛、怨。
九幽幻境,入七情六欲業障,往生三界尋夢。
人若進入幻境,會陷入永世沉睡,直到身死骨枯,麵目一直呈微笑狀。
神若進入幻境,七七四十九個時辰內無法清醒的話,將陷入夢魘,夢裏一步踏錯,將再不能入仙籍。
那位誤闖九幽幻境的仙人尾生是見過的,十二金仙之首廣成子首徒,殷郊。
論天界職位、身份、法力俱是不低。當日殷郊奉廣成子之令調查鬱越皇城附近多起剝皮棄屍一案,抽絲剝繭尋到長生宮,陰差陽錯闖入九幽幻境之中,至今已逾四十九個時辰了。
民間傳聞長生宮如何神秘莫測,卿書幻化成一位十五上下的斯文少年,和其餘幾名年紀相仿的少年隨啞仆一路向偏殿行去。地上積雪甚重,漫天紛揚的雪花中,一行人噤聲踩在上麵,嘎吱嘎吱的聲音格外清晰。
啞仆帶他們入偏殿後,打著手勢為他們一一安排房間,待安頓妥當後便躬身離開了。
卿書四下觀望,這裏屋舍的布局擺設均十分清簡,與想象中權勢傾天的國師府大相徑庭。
根據來時的路線估計偏殿應該在西南角,推開窗戶,依稀可見遠處起起伏伏的山脈,亦被白雪覆了厚厚的一層。
抖了抖袖口,感覺到裏麵有一團東西被晃得滾了幾圈:“為什麼不能直接光明正大地過來查探,而是要用這種辦法喬裝進來?”
腦海裏一個聲音道:“連這位國師是仙是魔都尚未弄清,貿然出手打草驚蛇。”
卿書不解道:“那何故是我?”他一身修為雖然不算多高明,但也比現在法力盡數被壓製要好得多。
那個聲音幽幽回道:“卿卿得天獨厚,不用如何喬裝便已泯然眾人,至於法力麼,是否有無區別很大?”
……
便是用腳趾丫想也能想見那位此時此刻漫不經心不屑一顧的模樣,卿書自顧自尋了案幾旁坐下,執了幾上茶盅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徐徐喝著,也不接話。
眼前一道銀色光芒閃現,再去看時,麵前已坐了另一人,笑意盈盈,清俊出塵。
“可是生氣了?”麵前之人彎了眉眼,湊得極近。
卿書轉了個身,不去看他。
那人也不惱,笑嘻嘻地跟著湊了過來:“莫生氣了。卿卿委身飼敵,勞苦功高,且當清珩說錯話了罷。”
卿書挑眉看去,那人嘴上說著道歉,眉眼間那副饒有興味的模樣可分明不是這個意思。遂放下茶盅,淡聲道:“卿書自知平庸愚鈍,不及易珩清君才華風儀之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