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一些主幹道的馬路最裏側,的確有個緊急車道,一般情況下沒人敢走,如果能走緊急車道的話,確實可以節省不少時間。他又問我們是什麼航班,我說是中國國航,他笑著說:“那我管不著,中國國航的事讓你們參讚想辦法吧。”
我連忙爭取說:“飛機的事先不說,您能不能想辦法跟機場海關打聲招呼,一會兒放行痛快點,別為難我們。”跟“老毛子”商量這些事,一向是特難溝通的,但那次他們可能有愧於普京的遲到,對我的要求照單全收,立刻開始打電話安排。
參讚正想辦法跟國航打招呼,我們央視駐莫斯科的首席記者路彪也挺身而出,他愛人正好在國航莫斯科機場辦事處工作。路彪說:“我跟我媳婦打個電話,想辦法跟國航的地麵經理打個招呼,看看有沒有可能行點方便。”
1998年我去伊拉克的時候,民航的管製沒那麼嚴格,還讓南方航空公司的飛機在阿聯酋等了我們將近半個小時。但是到了2004年,這種情況就很難出現了。民航都強調準點率,不會因為某一個人延誤起飛時間。但是,我們可以爭取找人先幫忙把登機牌給辦了,如果行李來不及拖運,之後再想辦法補運。
就在我們心急如焚的時候,5點鍾左右,房間外突然一陣騷動,新聞局長跑來通知,總統馬上就到。我趕緊開始準備,掏出隨身帶的小粉撲,為被汗水弄花的臉補補妝,又對著玻璃窗梳理了一下頭發,便正襟危坐等候。
不一會兒,普京一如既往甩著一隻胳膊,“哐哐哐”地走進來。這是普京走路的標誌性姿勢:隻有一個肩膀在晃,另外一個肩膀是不動的,感覺一個肩膀是以另一個肩膀為軸心在動。我猜測,他或是因為小時候練柔道受過傷,或是做克格勃受過特殊訓練,總之與眾不同。
這麼多年采訪他,每次都在聊國家大事,從來沒有機會涉及到這麼私人的問題。但是每次看到他這個走路的姿勢,疑問便會浮現在我心頭。他特別的走路姿勢,臉上冷峻的表情,加上那對藍中泛綠的“狼眼”,令人感覺他深不可測,琢磨不透,以及毋庸置疑的強悍。
盡管普京開了一天的會,處理了很多緊急事務,但他狀態還不錯,進來就跟我們說:“很抱歉,讓你們等了這麼久,我今天可以多回答一些問題。”
以前要是聽到這句話,我絕對是心花怒放,恨不得拿出100個問題來問。但那天可真沒心情,心想,可別多問了,我來不及趕飛機了。
那天的采訪全是按計劃進行,我事先跟新華社記者和那位小記者商量好,讓他們在前麵趕緊提問,接下來我就可以自己控製時間和節奏。
普京那天很配合,我們希望了解的問題,他全部都回答了。我提出的5個問題是新聞官臨時圈定的,普京事先並不知道,當我問到2004年發生在俄羅斯的三起特大恐怖襲擊時,普京的眼睛裏甚至迸出了淚花,他說俄羅斯的百姓受苦了,感謝中國朋友在俄羅斯最艱難的時候,同他們站在一起、分擔他們的痛苦、給予他們支持,那動情的一幕相當感人。
等我們跟普京握手告別,已經快到6點鍾了。普京前腳剛出門,我們後腳就像瘋了一樣,趕快張羅收拾設備。把攝像機的機器卸下來,把三腳架捆起來,這都很容易。但是我們帶著的一套組合燈,已經烤了快一個小時了,一般情況下,要等十幾分鍾再去卸燈泡,那時候已來不及了。
幸虧攝像有經驗,戴了一雙白線手套,去擰那個燈泡,隻聽“嗞”的一聲,一股黑煙冒起來,整個手套就烤焦了,幸好沒有燙到手。我們也不要燈泡了,手忙腳亂地把散落的東西都歸攏。
我們非常狼狽地扛著那些器材,爭分奪秒地走出克裏姆林宮,內心被焦慮啃噬,恨不能生出一對翅膀,瞬間飛到機場。
我隱約想起,以前也經曆過這種近乎絕望的場景:事情已經完全超乎自己的能力,卻必須完成。就像快要溺水的人,想要努力抓住那根救命稻草,介乎於希望和絕望的臨界點。人生有時會遇到這樣的情景,眼看著快不行了,但事實證明,隻要咬咬牙,這件事也就挺過去了。
記得1998年我們去伊拉克,我、冀惠彥、一個技術加一個攝像,四個人帶了20多件行李,從莫斯科轉機去約旦。從北京來的飛機停在T1區,由莫斯科飛往約旦的飛機卻在T2區,兩個區域之間必須步行過一個漫長的通道。我們的航班時間銜接得很緊,必須爭分奪秒。我們提著20多件大大小小的行李,艱難前行。四個人一趟當然搬不完,隻能讓年長的技術老師留在原地看著,其他三人肩扛手拽,恨不得拿牙叼著,一趟一趟搬運。累得差點斷氣,終於趕上了飛機。
這次從克裏姆林宮出來的經曆,似乎又將我送回到幾年前莫斯科機場那一幕,他們幾個人拿著攝像機和三腳架,我得背著那個大燈箱,手裏還要拎兩個包,簡直要崩潰了,根本拿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