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圓山飯店舌戰“台獨”
我一直想去台灣,也很想了解台灣。但因為我是跑國際新聞的記者,涉及台灣的報道,在央視原則上歸於國內報道。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盡管我跑了很多地方,卻都沒機會去台灣。
我之所以對台灣感興趣,除了因為它是祖國的寶島外,還跟自己的家族淵源有關。我爺爺解放前是國民黨西北教育總署的高級官員,據我父親講,新中國成立前,蔣介石安排國民黨高層撤到台灣的時候,也給我爺爺分配了指標,機票都送來了,但我爺爺當時不願意走,他認為中國大陸是自己的祖國,故土不可離。所以,他都已經坐上車準備往機場走了,突然間改變了主意,沒有去台灣。這似乎是冥冥中的一種注定。所以,我一直很好奇,我爺爺他們這一輩的同僚們到了台灣,隔著海峽,過的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特別是中國大陸改革開放之後,台灣地區那邊也發生了很多變化,我一直有種很強烈的願望,想去看看今天的台灣島。
終於,到了2008年,我有了一個機會,還是一個跟新聞采訪無關的機會。
2003年我從伊拉克回來後,被選為第十四屆“全國十大傑出青年”。2006年,團中央要組織“十傑青年”代表團訪問台灣,與台灣地區的“十傑青年”、“青年企業家”聯誼交流。接到通知,我很興奮,趕緊風風火火地填表準備資料。然而,當時民進黨在台灣地區“執政”,海峽兩岸交往受到了很大阻礙,旅遊完全不可直接往來,基本處於“冷戰狀態”。祖國大陸黨團係統的代表團都被拒絕。
我們一開始報上去的名單有二三十人,後來那邊說,很多共產黨的精英都不能去,得再報一次;等報上去之後,過一段說徹底沒戲了,過一段又說還能去,折騰了三四回,我們都已經疲憊不堪。就在我們要徹底喪失希望的時候,2007年底突然接到通知說,陳水扁那邊同意了,可以去了。但是我們的團員加上領隊,總共隻有7個人得到了台灣方麵的同意。
我們從北京出發,在深圳停一下,然後從深圳到香港,再從香港飛到台北桃園機場。在深圳時,我們代表團的領隊,也是團中央相關部門的一位年輕領導,專門召集我們開會,嚴肅認真地布置了一些注意事項。他說,現在台灣地區的局勢不好,“台獨”勢力非常活躍。我們從祖國大陸來,又有團中央的背景,台灣方麵會很重視我們這個團。另外,可能會有一些反共勢力,想要阻撓甚至破壞我們的行程。所以他專門囑咐我們,到了台灣,要怎麼說話、怎麼表態,有哪些問題要注意。那時候海峽兩岸之間的交流,還有很多禁忌,我們雖然是祖國大陸的青年參訪團,但還是要跟台灣地區的同行們搞好關係。一定程度上,也是為了促進海峽兩岸關係的融合。
明確了態度、統一了口徑,第二天我們就出發了,一路順利到了台北。台灣“青年工商總會聯誼會”負責接待我們。這個行業協會,有一定所謂的“台灣官方背景”。他們接到我們之後,就讓我們上了一輛大巴車,這輛大巴車裝飾得花裏胡哨,有點像印度的大篷車,掛著很考究的絲絨窗簾,坐著挺舒服;還有一位胖大姐,做我們的陪同。
當天晚上,台灣“青年商會聯誼會”和一些台灣本地“傑出青年”代表,在台北著名的圓山飯店宴請我們七人。圓山飯店聲名遠揚,它位於圓山的半山坡,能夠俯瞰台北夜色,是蔣介石到台灣之後,宋美齡組織修建的。剛開始規模不大,上世紀60年代又翻新了一下,完全是按照北京故宮大殿那種古香古色的風格建造的,雕梁畫棟,有各種鎏金的獅子、龍、牡丹花裝飾,朱紅漆的大柱子,還有一個長廊,真有點像中南海。這個飯店,曆來都是台灣當局接待國內外重要人物的地方。後來我國國台辦的主任陳雲林,在海峽兩岸關係回暖後去台灣訪問,就住在圓山大飯店。
那是一個特別有祖國大陸味道的地方,外觀、服務和文化,都有濃鬱的鄉情。其實,在台灣,無論是台北還是其他地方,真正那種古色古香的傳統建築,其實不太多。多數都是蔣介石時期留下的,這些建築和祖國大陸之間,都有種回望勾連的意味和情結。比如圓山飯店的朝向、擺設,還有它門前的牌樓,都透露著一種遙望的感覺。因為1949年很多人到了台灣,又特別想找回南京、上海、北平那些故鄉的影子,就修建了一批這樣的建築,寄托濃濃的鄉愁,頗有懷舊的意味。
參加晚宴之前,我們團裏的領隊就跟我們打招呼說,台灣有關方麵的人員構成比較複雜,有支持國民黨的,有跟祖國大陸很友好的,也有民進黨成員,還有“台獨”傾向比較嚴重的人。那時候,“台獨”的言論還很猖獗,而且我們初來乍到,也不熟悉情況。領隊希望我們大家互相之間說話還是留點神,別到時候搞得不愉快。我當時也給自己提了個醒,因為我作為記者,平時說話還是挺注意分寸的,但是有時候在酒桌上喝上兩杯,一高興可能就會嘴不把門。
台灣地區的文化、生活中有兩個痕跡特別明顯,一是祖國大陸的痕跡,它的夜市、小攤跟我們北京東華門、簋街很像;餐飲啊、待人接物啊,都很接近祖國大陸。還有就是日本的痕跡,因為台灣地區曾經被日本殖民統治過一段時間,一直到二戰結束後,才回到中國人手中。在台灣,日本的勢力和影響一直比較強大,李登輝執政期間,尤其如此,他甚至自認是日本人。所以,台灣有很多文化跟日本也很接近,比如祖國大陸人互相見麵也就是握手,稍微點頭示意;而日本人會非常認真地九十度鞠躬,台灣人就介乎於這兩者之間,比我們鞠躬要深,但是也不像日本人那麼“隆重”。
那天的晚宴設在圓山飯店一個特別大的包房裏,那個包房能坐三十到四十個人,我們分兩桌而坐,每桌大概坐了十七八個人,大家互相介紹,這個是什麼“商會”的,那個是什麼“協會”的,差不多都是年齡30到40歲之間的各界精英,都西裝革履、文質彬彬,講話也很風趣。落座之後,我們七個人的可憐小團就被拆成兩撥,分坐在兩邊,開始酒宴。
台灣人很講究,接待遠方來的客人飲宴時,作為東道主,一定會有個代表起來講一段歡迎的話。他們稱呼人的時候,是把名字拆開的。比如,他介紹我時會說,非常歡迎水先生均益。這種待客和說話的方式讓我覺得既新鮮又很傳統,仿佛“穿越”回了我爺爺那個時代。
介紹和致辭後,還有很隆重的舉杯儀式,然後就開席。幾位主要人物先舉杯,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大家熟悉一點了,開始互相一對一“私下聯絡”,慢慢地說開了,進入狀態了。對方人很多,我們一共才七個人,勢單力薄,還有一位是女士。團長和另外一位團員不會喝酒,這樣最有“戰鬥力”的就是我了,我四下一望,也隻能挑起這個大梁,既來之則喝之,反正不能給咱祖國大陸丟臉。我記得很清楚,那天喝的是金門高粱,度數還很高,酒勁也很大。對方也有點咄咄逼人,畢竟他們人數是我們3倍多,輪番敬酒,單獨示意,大概喝到一半的時候,我就感覺自己酒勁已經上來了,雖然我平時的酒量還可以,但在那麼一種場合和態勢之下,不知不覺地也有些飄飄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