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武注定不是一件心情愉快的事兒,尤其是當你有一位不著調的師父的時候。
冬末難得的豔陽天,縣令老爺的呼嚕聲時不時的從內堂傳來,衙差們也都倚著柱子歪在前廳裏睡午覺。一派平和的懶散氣。
李興旺拿著本書,坐在院子裏的銀杏樹下,不時的抬頭瞅成月落一眼,然後繼續看書。
而成月落,頂著太陽,紮著馬步,心裏麵把她那不著調的師父罵了千百次。
她一直都有睡午覺的習慣,可是禾日不讓她睡,逼著她練功,他自己溜去鳳凰樓醉臥溫柔鄉,卻囑咐了李興旺來看著她。
相處半月有餘,成月落依然看不懂這個謎一般的男人。他不但能和有些木訥的李興旺相交為知己,還能讓齊叔破例,準了他進衙門當了公職,補上了無名的缺。
他住在成月落隔壁的破房間裏,卻有銀子時不時的去趟鳳凰樓喝花酒。徐媽媽也把他當貴客的招待著。
禾日說這是作為男人基本需要,成月落回給他一個新學的破雲掌,被他輕鬆閃開,道:“你基礎太弱,根基不穩,每天午時紮兩個時辰的馬步。”
兩個時辰剛過,成月落還來不及活動一下酸麻的雙腿,禾日就晃了回來,帶著一身脂粉味兒。他穿了件平常的深藍色的粗布袍子亦是十分出眾,容顏俊美卻不失剛毅,一雙眼睛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他從懷裏摸出一個小酒壺,對李興旺說:“李兄,辛苦了。走,咱兄弟倆喝酒去。”
於是他們二人哥倆好的向後院走去,成月落正在琢磨要不要跟去蹭口酒喝,禾日道:“月落,村東李大嬸家丟了兩隻雞,你去幫忙找找。”
雞是找不到了,被黃鼠狼吃得剩下一堆毛了,李大嬸把一腔的憤怒都發泄在成月落身上,埋怨他們捕快不盡職,沒有消滅掉黃鼠狼這樣的害蟲。
於是成月落鬱悶的買了一隻雞回家,割開它的脖子放血,然後在院子裏拔毛。正在發愁是紅燒還是清蒸的時候,禾日酒已微醺的回來,“呦,李大嬸送了一隻雞給你?”
成月落瞪他一眼,“紅燒還是清蒸?”
禾日撩起衣袖,拎起那隻雞,“烤了吧。”
半彎明月爬上枝頭,皎潔的月色瀉滿了整個院落,院牆外一枝寒梅溜了進來,半倚著院牆隨著晚風搖擺枝頭,不時的落下幾瓣白色的花瓣。
烤肉的香味彌漫在空氣中,成月落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看著篝火旁翻轉烤雞的禾日,他烤肉的姿勢標準,她混在邊城曾見過匈奴人在城外烤肉,一如他此刻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剛硬,她幾乎可以斷定,禾日出身軍旅。
“發什麼呆呢。”禾日站在成月落麵前,遞給她一隻雞腿。
成月落接過雞腿,咬了一大口,“好吃。”
禾日忽而笑了,黑色的瞳孔華彩暗溢,像夜色中點亮的琉璃宮燈,低沉的華美。他說:“月落,你可有家人?”
她搖頭。
“你一個姑娘家為什麼要做捕快?”
“那你又為什麼要做捕快?”
禾日道:“很多時候,不是你選擇命運,而是命運逼迫你做選擇,我們管這叫身不由己。”
美食當前他說這麼憂愁的話,著實有點掃興,可是過往的種種機遇卻心底不由自主的讓她對禾日的話產生了共鳴,生命的確於廣袤世界而言如滄海一粟,浮萍一般隨波逐流,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逆流而上的勇氣和運氣的。
如她自己,明明知道仇人如今身在京城享榮華富貴,卻隻能窩在邊城恍惚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