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葬在了後山的山頂上,那裏有一棵百年的老楊樹,樹幹粗壯五人可合圍。無名曾經帶成月落去看日出,半夜裏砸她的院門拽著她上山,山路難走蚊蟲又多,成月落實在不耐了施展輕功先躥了上去。無名卻不肯,死心眼的一步一步的走了上去那會兒,她已經靠著老楊樹睡了個回籠覺。
成月落覺得她的性子大約是隨了父親,沒有浪漫的天分,日出或許是美,對她而言不過是個金黃色的大了一點的燒餅,而且還是看得到吃不到,著實惹人心煩。
無名卻告訴她,日出是一天的開始,是一個值得紀念的起點,在太陽的光輝下你能感覺到被洗禮一般的內心的平靜。
內心的平靜正是他前半生苦尋不得的。
成月落在無名的墓前種下一顆楊樹的種子,挖開白雪和土壤將它深埋地下,隻是不知道冬日裏種下的種子會不會生根發芽。
入夜時分,山上隻剩下她一個人,呼呼北風呼嘯而來,回蕩在山林之中,發出鬼魅哭叫一般的聲響。白雪覆蓋山林,白日裏化成的雪水被凍成了冰淩倒掛了樹枝上,一排排長短不一,晶瑩剔透的反射著月光,讓山頂明亮了幾分。
成月落擦去墓碑上的飛雪,倚著坐了下來。相處三年,點點滴滴的回憶翻滾而來,仿似祭奠一般,讓她想起了無名的好。她時常笑他對她這樣好,好到了細枝末節處,白長了一張殺手臉,一點都不像冷血殺手。他心情好的時候還反駁她說殺手也有熱血的,心情不好的時候幹脆不搭理她。
原來世間一切皆有因果,沒有平白無故的好,也自然沒有平白無故的恨。
“無名。”成月落輕輕的喚著他的名字,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原本的姓氏和名字。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成月落身子被凍得僵硬失去知覺的時候,一隻手按上了她的肩頭,絲絲內力傳來,熱騰騰的順著血液的流動在她身體裏流走,身子漸漸回暖。
她抬起頭就看到了那雙明亮的黑色眼眸,月光淡冷跌入他的眼睛裏,閃著細碎的冷光,如同縮小版的黑色天幕上綴著點點星光。他仍然穿著那件汙跡斑斑的黑色裘衣,身子微微前傾,手搭在她的肩上。
手指能夠活動的時候,成月落微微運力頂了一下,禾日便收回了內力,直起身子退後一步,淡淡的看著她。
“謝謝。”成月落輕聲道。
他微微頷首,算是接受了她的謝意,便不再看她,側身望向那棵矗立山頂迎風不倒的老楊樹。過了片刻,他開口說了頭一句話,“成月落,你有信仰嗎?”
成月落一愣,隨即搖頭,“沒有。”
“我也沒有。但是我的母……親信佛,她說佛教是給人希望的信仰,相信來世今生,相信因果報應,相信生命綿延不息。”
“我不知道那是樂觀還是自欺欺人。”
禾日微微一頓,轉過身來,沉沉的看著她說:“我也是這樣對她說的。”
成月落彎了彎嘴角,“活在當下。”
禾日也笑了,淡淡的笑容,幾乎讓人捕捉不到嘴角的弧度,“是。”
“我明白的。謝謝你。”
“我相信你能夠明白。”
第二日,成月落睡到了日上三竿。
院子裏時不時的傳來響動,像是挪動重物的聲音。她住的這間院子除去廚房和雜物房統共有兩間房間,她住著一間,另一間一直沒有人住。聽這聲音莫不是搬來人了?
冬日裏淡黃色的太陽一輪,半隱在雲層下,投下暖暖的溫和的光芒。也將院子裏正在搬一把太妃椅的人,周身鍍上了淡金色的光圈。他終於換下了那件黑色的裘衣,隻穿了一件黑色的袍子,簡單的樣式倒是襯出了他挺拔俊立的身姿。
大約是聽到房門的聲響,禾日轉過頭來,嘴角帶笑的將成月落一望,“早。”
“你……你……你怎麼在這裏?”
他指了指另一間房間,道:“我租了這間房子,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
成月落想起來他當初說過他想留在邊城生活,沒想到竟然是認真的。
她看了看漏風的窗戶,漏雨的屋頂,吱嘎響的房門,還有發黴的床粱,這麼久沒有人租這間房是有原因的,“這裏條件簡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