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的圍欄旁,出現一個娉婷的身影,龍無雙攏著軟綢披風,領口半露,蓮步輕移的走出特等席,錯愕的神情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算計的眸光。
她原本隻打算,讓宮清颺去「抵債」,卻沒有料到,這男人居然從被動轉為主動,親口允諾,要娶唐十九為妻。
唔,雖說事情的發展,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是這也無妨,反正,零售有零售的價錢,批發也有批發的價碼。她隻要確保,能靠宮清颺拉攏唐家,保證往後她的醬料來源無虞就行了。
「恭喜唐伯伯、賀喜唐伯伯。」龍無雙巧笑倩兮的湊了上去。「這門親事可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不過,宮清颺可是咱們客棧內的大掌櫃,客棧裏裏外外、前前後後,內外上下可都得靠他呢,這回娶了唐伯伯你的女兒,我這兒若少了大掌櫃的,怕是會一團亂呢。」
「這我知道,無雙姑娘放心,隻要大掌櫃娶了咱女兒,從此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喔,是嗎?那龍門客棧欠唐家的債款——」
「自家人哪有什麼債款,免了、免了!」唐威樂得哈哈大笑。
「那以後的醬料——」
「沒問題、沒問題,保證免費供應啊!要多少有多少啊!」唐威豪氣得拍胸脯保證。
龍無雙笑得美如天仙,盈盈福了一福。「那就謝謝唐伯伯了。」
從頭到尾,宮清颺一句話都沒說,隻是冷眼旁觀著。
和這女人相處久了,他早摸清楚了她的性子,知道她總能善用時機,無所不用其極的搜刮美食。這時候要多說什麼,隻是多生是非,徒然再惹出更多波折罷了。
況且她有她的盤算,他也有他的計劃。這麼多年來,他還是頭一次讚同龍無雙的詭異。
所以,宮清颺隻是站在櫃台後,保持著溫文的笑,注視著門口,等著他久候多日的那個小女人,自個兒送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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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個時辰,唐十九就殺上門來了。
京城裏人多嘴雜,小道消息尤其傳得迅速。宮清颺即將迎娶京城第一悍女的消息,很快就傳遍大半個京城,理所當然,也傳進了她的耳朵裏。
她聽見這熱騰騰的京城八卦,當場臉色愀變,一腳就踹飛來報喜的十二哥,然後抓起木棹,殺氣騰騰的衝進京城,直奔龍門客棧。
兩家的債務尚未解決,宮清颺也還欠著她的「服務」,那日在醬房裏,他說這事兒得慢慢辦,就此延宕下來,她其實是該覷個空兒,來找他把事情給「辦」了。
但是,不知為什麼,他在醬房裏頭,印在她發上的那一吻,雖然輕如蝴蝶羽翼的刷拍,卻此先前兩人在床上滾來滾去,以及她強剝他衣裳的事,在她心裏烙得更深,隻要一想起來,粉頰就浮現秋楓似的火紅。
有生以來,她直來直往的性子,竟被那一吻,吻出了姑娘家才有的別扭滋味,隻要一想到他的笑、他的眉、他的眼,她就覺得不自在——
就因為不自在,所以她遲遲沒來找宮清颺,誰知道,這家夥竟然有膽信口開河,說什麼即將娶她為妻,逼得她不得不親自登門,氣呼呼的興師問罪。
「姓宮的,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一踏進客棧,十九就猛揮木棹,以雷沾萬鈞之勢重擊櫃台,當場劈壞桌上的算盤,豔容氣惱的瞪著數日不見的宮清颺。
算盤珠子滴滴答答的落了一地,宮清颺不變以應萬變,臉上不見驚慌,仍是一派的溫寧。
他斂著眉,嘴角勾著淡笑,伸手拉開抽屜,又拿出一個烏木算盤,埋首繼續算帳。
「喂,你聾啦?我在問你話!」她更氣,揮手又要再打,眼角卻瞄見,樓上的圍欄旁,探出一張麵孔,赫然是她那患了心病、整日躺在床上哼哼唉唉的爹親。「你不是病到下不了床嗎?」她指著爹爹,大聲質問。
唐威縮了縮脖子,一臉心虛。
「那個——呃,我好多了——」一聽見寶貝女兒要嫁,他當然就不藥而愈啦!
「那你在這裏做什麼?」
「我、我、我是來看看未來的女婿,順便問問,你們什麼時候要成親。」
「什麼成親?誰要成親?!」十九杏眼一瞪,插著纖腰,理直氣壯的說:「你隻說要抱外孫女,又沒說要我成親!」
「呃,宮大掌櫃的說——」
「他說什麼不重要,我又沒要嫁他!」她隻抓宮清颺來「借種」,可從沒想過要嫁他。
「但是,我想娶你。」溫柔的嗓音,驀地在她耳畔響起,靠得好近好近,暖和的氣息吹拂她頰畔的發。
那陌生又熟悉的氣息,讓她倒抽一口氣,連忙回頭,卻見到那雙溫溫柔柔的黑眸就近在咫尺,飽含笑意的望著她。兩人的身子靠得太近,她像是連發絲的末梢,都可以感覺到他的貼近。
怪了,這男人的動作竟然這麼快?!
宮清颺的步法迅捷得如鬼如魅,轉眼已經晃到她身邊,她不但沒有瞧見,他是何時離開櫃台的,甚至沒有聽到半點聲息,要不是他開口,她還不知道,他已經貼到身旁,隻要略一低頭,薄唇又要吻上她——
「那又怎麼樣?想娶我的男人,可不隻你一個。」她捏緊木棹,為了掩飾著他突然欺近帶來的些許慌亂,所以表現得更凶惡,嘴上也嚷得更大聲。
樓上的唐威連忙雙手亂揮,慌忙澄清,差點要跳下樓來。
「不不不,就隻剩這一個!其他的都被你打跑了。」他心急如焚,立刻戳破女兒的謊言,急著要挽留這得來不易的女婿。
十九怒得倒抽一口氣,抬起頭來,瞪著唐威大罵。「你不講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她的壞脾氣一旦發作,連爹爹也敢罵。
輕柔的笑聲,在她耳畔響起,她還來不及眨眼,宮清颺的手已撫上她的臉頰,柔聲說道。
「十九,別害羞。」他輕聲一喚,聲音又低又沉,帶著讓人手腳發軟的魔力,以及濃濃的寵溺。
轟!
那一喚與一觸,威力直逼最猛烈的火藥,轟得她幾乎要握不住木棹:心跳更是劇烈得幾乎要喘息起來。
「別碰我!」她慌忙揮開他的手,像頭被踏著尾巴的母老虎般咆哮。「給我滾遠點,再是敢碰我一下,我就打斷你的手!」
「你在醬場裏,並不反對我碰你,反倒還主動得很。」宮清颺不以為忤,還是笑得那麼溫柔。
「閉嘴!」
她怒喝一聲,猝然出手,一棹往他身上戳去。誰知道宮清颺卻一動也不動,一副憑她處置的模樣,任由木棹往身上擊來。
這一棹戳出去,勁勢極猛,等到發現他根本不閃時,她已經來不及收手。因為太過生氣,她忘了減輕力道,這一擊是用盡全力,宮清颺非得受傷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