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橄欖綠,生命的顏色
我看到打不倒的中國
災區的人民在大震中認識了橄欖綠——解放軍軍衣的顏色,那是生命的象征。
據外電報道,為抗震救災,北京在極短時間內調動了13萬大軍,其中包括23個軍,93個師,380個團,104名將軍。
1960年8月,我從成都七中保送入某軍事學院,穿上了軍裝。當時,部隊首長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的第一句話:你穿上這身軍裝,你的這條命就交給國家了,就不屬於你自己了!從此,我懂得了“軍人的生命屬於祖國”。
從1960年到1977年,從軍校到國防科委研究所,17年間我沒有脫離一個“軍”字。所以,見著穿軍裝的,總有一種親切感。
2008年5月19日,我參加了中國作家協會的抗震救災采訪團。
5月21日,采訪的第一個最慘烈的重災區就是彭州市白水河自然保護區那一帶。
空氣裏彌漫著消毒劑氣味,滿眼是崩塌的山體,垮塌的大橋,坑窪的公路,以及路旁的斷牆殘垣,破樓爛瓦,隻要走進那些廢墟,就能見到一些血跡。
收入眼底的盡是傷痛!
路旁,橋頭,還能看見一隊隊小憩的戰士。他們有的雙手纏著白紗布,有的臉上頭上還掛了彩,在烈日下顯得相當疲憊。有幾個戰士幹脆就抱著鐵鍁臥在地上睡著了。這些小戰士,當兵沒幾天就趕上大地震,沒日沒夜地扒廢墟,抬傷員,這麼苦和累。在家裏,誰個不是爹媽的心頭肉啊!看見他們,想起那句話,軍人的生命屬於祖國!在祖國需要的時候,就得奉獻。
有一條鮮紅的橫幅讓我們的眼睛一亮:祝賀帳篷學校開學!
原來,是濟南軍區某機步旅,在龍門山鎮回水村辦起了帳篷學校。我們決計去帳篷學校看看。
在一塊莊稼地上,有一片帳篷城,這是機步旅某營的營房。帳篷學校就設在一頂藍色的大帳篷裏,我們趕巧遇上了學校開學。
營長向我們介紹說,這個村有好多青壯年在外麵打工,沒回來。地震後,學校成了危房,娃娃們到處跑,公路上救災的車子開得飛快,要遇上什麼交通事故傷及了娃娃,可不得了。於是,我們就想到辦一所帳篷學校,別讓娃娃亂跑。
他們準備好了40個書包,40套文具盒,還有一些書籍課本。
24個娃娃,有小學生,有初中生,已經坐得滿滿的。
在熱烈的掌聲中,客串校長、中國作協副主席高洪波講了話。他的一首詩入選了小學課本,所以娃娃們對他非常熟悉。客串班主任、浙江省作協主席黃亞洲主持選出了臨時班長。
我臨場發揮,給娃娃們上美術課,在黑板上先畫了一幅“解放軍叔叔好!”的畫,畫的是一個解放軍叔叔懷抱著一個從地震災區救出的娃娃。
等到正式的班主任,一位文質彬彬的年輕軍官開始上課時,我在帳篷外看到了平常生活中天天看得到的、非常熟悉的場景:
有幾十個家長,人數至少比娃娃多兩倍,幾乎全是婆婆大娘,圍堵在帳篷門口,眼巴巴地盯著娃娃。
那是望子成龍的眼光,那是期盼的、慈愛的眼光。家長們可以說是個個蓬頭垢麵,衣衫不整。看得出來,她們剛從廢墟中鑽出來,一切都來不及收拾, 一聽說學校開學,就把娃娃送來了。
有個婆婆給我指,那個前排穿粉紅襯衣的是她的孫女,是解放軍把她摳出來的,她命大,手背上擦破了點皮。又給我指,後排那個男娃,是初中生,媽媽遭埋了,三天才摳出遺體來。
順著她所指,我看見了那個初中男娃,耳朵裏還有殘存的泥巴,除了失去了媽媽,他自己也經曆了一場大難,卻那麼專注地聽老師講課。再看所有的娃娃,都神情專注地在聽課。
頓時,我心裏難過極了。這樣的娃娃,在餘震不斷的日子,讓他們立刻忘卻災難,集中精力上課,是多麼“殘酷”,又是多麼了不起的事啊!
我想起5月19日下午2時28分,在全國默哀之後,天府廣場山呼海嘯般的吼聲:“中國打不倒!”“中國雄起!”
我心中突然衝出一句詩:我看到了打不倒的中國!
我馬上蹲下來,在筆記本上疾書。這時,熱辣辣的淚水滴滴答答落在本子上。大地震以來,我從來沒有這樣流過淚。
我用詩記下了《帳篷學校開學了》:
大地還在課桌下搖晃,
悲愴的喇叭聲剛剛在山穀中響過。
24雙大眼睛已經望著黑板,
軍營帳篷學校開始上課。
從土裏刨出來的小女孩,
小手上的傷口還沒有愈合;
那失去親人的初三大哥哥,
淚光還在眼中悄悄閃爍。
大地震隻是震垮了教室,
震不垮的學校,照樣開學!
穿軍裝的校長、老師都說:
春天的時光,一刻也不能耽擱
……
安靜些,再安靜些,
地下的親人們也在聆聽;
安靜些,再安靜些,
受重創的大山也不再哆嗦。
聽,帳篷裏傳來了琅琅讀書聲,
那麼稚氣,又是那樣氣勢磅礴!
隨著24顆小腦袋高高揚起,
我,看到了太陽,看到了打不倒的中國!
慟哭的老奶奶
解放軍駐什邡的某訓練基地,離鎣華中學比較近。大地震發生後,正在休息的艾前平營長,穿著褲衩背心,光著腳丫子就從四樓飛奔而下,一回頭,營房全垮了。
他緊急集合隊伍,清點人數。十分鍾不到,接到了上級命令,他立即帶隊到師古鎮去救學生娃娃。
有一戰士提醒他,營長你還穿著褲衩。他馬上從操場邊的晾衣繩上扯下一套軍衣軍褲穿上。
在師古鎮救下了十多個學生之後,又接到命令,到鎣華鎮中學去救娃娃。也是平時訓練有素,7000米路程,他帶領89名幹部和戰士,一口氣跑步趕到。
鎣華中學的教學樓垮了,壓了三百多個學生。艾營長到了學校一看,已亂成一鍋粥。壓在廢墟下的學生在哭喊,解放軍叔叔快來救我。那個在叫:叔叔,我在這裏,快來救我!家長在拉:解放軍,我的娃娃在下麵,快支持不住了!
三天四夜,就憑雙手扒、摳、抓、搬,靠肩膀抬、扛、抵、頂,推土機就在旁邊也不敢用,怕傷了娃娃。
小戰士朱文剛,哪見過那麼血腥的場麵,嘔吐了,暈倒了。
害怕情緒激動的家長亂扒,隻得把他們隔離開,讓他們在校門外等候。扒出來一個,喊一個:“某某同學的家長,領人!”
那是多麼可怕的等待,那是多麼殘酷的等待。家長們在門外,喊到自己娃娃的名字,才進去認領。娃娃口鼻嗆灰,衣衫變色,麵目全非。若是自己的娃娃,還有一口氣,就是萬幸。看一眼,救護車馬上就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