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見麵時鷲十五歲已是名滿天下的少年將軍,而他才隻有四歲,站在母親的軟榻後,饒有興味地看著他。
那時的他一身戰甲未卸,身上猶有傷痕,似乎連戰甲上的血也未完全幹涸——看樣子像是從戰場上不顧一切地跑出來的逃兵,狼狽得不像一個少年得誌的將士。但有趣的是,他雖一臉愧色,但眼底卻是不悔的堅毅。
那時的雪穀才建立不多時,在江湖上雖小有名氣,但畢竟是鮮為人知的,隻是供人茶餘飯後的消遣閑聊,說過之後便全然忘卻,在這真真假假的傳言中他竟能準確無誤地找到這裏,不得不說是一種本事。
年幼的他看著詞使無比狼狽的他突然在他母親的榻前跪下,說如若母親能找到那個失蹤的女子,他願以一生之力來守護母親左右。
那個失蹤的女子——說起來又是一個俗套但卻又旖旎的故事,是百姓們消遣最愛掛在嘴邊的事:少年得誌的英雄又怎能少了紅顏美人的相伴?那名姓安的女子雖出生於貧寒之家卻擁有一張傾世的麵龐,其中的辛酸自不必言說,幸得有少年將軍的照拂日子才逐漸安定。兩人自小青梅竹馬,男子功成名就之後仍不改初心,本是該等著最後一紙婚書接而過上舉案齊眉的日子,而那名安氏女子卻在一夕間失了芳蹤,誰也找不到,正巧那時的少年正與遼對抗,正處於相持時期,誰勝誰負也沒個定論,偏在這時出了個這樁子事,讓人不得不懷疑是否是敵方做了手腳。個中緣由世人萬千猜測偏偏沒人認為是地中惡霸所做,都跟政事扯上了關係——說是為了擾亂軍心。在這眾說紛紜的時候凡是有個心眼的人都會以大局為重,將敵方打個落花流水之後再來尋人,可偏偏這個小將軍卻不聽將士們的勸阻,一意孤行地要先找到女子,在一晚上偷偷地牽了匹馬連夜策馬而去,再也不見蹤影。
有人說小將軍是在外麵被遼兵誅殺了,有人說小將軍是看這仗打不贏了隨便找了個借口逃命去了,更有人說小將軍其實早就被遼軍收買,此刻正在遼國逍遙快活呢!可是誰也沒想到他會在雪穀,跪在自己母親麵前。
雪穀羽翼初豐,正是用人之際,這送上門來的人才又豈有放棄之理?他母親自然答應了下來,而他便留在了雪穀成為了一名影子。
一年,二年,雪穀的勢力向南北延展著,可任何一個地方都沒有那名姓安女子的下落,那個少年從一開始的期待中沉寂下來,漸漸地沒有了任何激動的反映,越來越沉寂,隻是在傳來報信的時候偶爾還會有希望的光芒在眼中閃動著,但到後來,連這種光芒也熄滅了,不知道是已經習慣了在等待中失望,還是習慣了沉默。
本以為他會很快提出離開,畢竟雪穀並未找到他所尋找的那名女子,但他什麼也沒說,隻是繼續沉默著,繼續等待著……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地逝去,這樣的關係就這樣一直持續下去,直到他的母親歸西。那一天,是他母親下葬後的第二天,雪穀漫天風雪彌漫,他一襲白孝衣身形矮小,而那個少年將軍一身黑裳向他請辭,滿目的悲痛與絕望——那不是因為他母親的死,而是因為他母親死後無人會替他再找尋那個安氏女子的消息。
那時他還未滿七歲,在暮山上學藝已滿一年半。但與少年悲戚神情形成對比的是他那平靜的眼神,不見半點傷痛,反倒眼眸深處還噙著些許的笑意。小孩麵色蒼白,又一身白衣,像是要與風雪同歸,還未長開的麵目帶稚氣,可那雙眼就那樣看著他,清亮的,卻看不見深處,仿佛能直視人心!少年將軍當下心中一愣,他雖在雪穀但卻也隻聽令於雪穀之主,與他人並未如何過多接觸,而這個小孩是半年前才回來,平日裏隻是站在穀主身後,也未見他與穀主有過多交談,他們一前一後,淡漠地如同不是母子而是主仆。他一直以為隻是個怯懦冷漠的小鬼,如今看來……
那小孩開口,聲音清清冷冷,卻像玉石相碰般清脆,他說:“與我對弈一局如何?”
少年微微一愣,下意識地點頭,不知為何,他感覺到男孩身上有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盡管他什麼也沒做隻是一臉平靜地站在那兒。
男孩向身後略微一點頭,下一刻一個侍女便手捧棋具一臉恭敬地出現在了他身後。
他們便就坐在這雪地,在這雪夜裏對弈。
落子,半晌無話,在雪野上肆意的雪風在這片寂靜中將一切聲響吞沒。
男孩落子,不經心、散漫但卻又淩厲,像是一柄隱藏住自己鋒芒的利劍,他的進攻看似不經意但卻又處處牽連,棋盤上的每顆棋子都在他的操控之下,讓人不住驚歎:他到底是不是一個六歲的孩子。隻是,盡管他對局勢的掌控讓人讚歎,但經驗的不足仍然使他被掣肘。黑白棋各占一麵天地,局麵僵持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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