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練達在車上時想的就是朗逸彤、蕭正揚和林嘉輝。他的腦海裏不斷地閃現這三個形象的閃回。他的隨身聽裏播放的是張國榮的告別演唱會。他已經習慣這種男中音的磁性,而張薔的聲音放在隨身聽裏,通過耳機子過濾有些過分的強烈,那是青春的悸動,適合一邊聽一邊舞蹈。李練達想可能是一個人的心境會改變他聽歌的口味,這就是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的改變。李練達覺得自己有些喜新厭舊,那是歲月給一個人的烙印。

這是他過去歲月的一個支撐,他們是自己的重要支撐點。

李練達一直在聽張國榮的告別演唱會。他活在眾人之外。

班車在青溝梁上盤旋時李練達的心還是揪緊了。他不敢往下看,下麵是萬丈深淵,是屈死的靈魂在召喚,李練達在心裏祈禱著,車上又出現暫時休克性的肅靜。一個臘月,青溝梁的積雪都沒有融化一點,白色的山路在陡峭地盤旋著,有的角度會達到60多度,在那些角度之上,是長青的鬆樹,他們在白雪中靜默著,在紛紛揚揚的落雪中靜默著。而隻有這一輛載滿學生的客車在青溝梁上蝸牛似地爬坡,世界陷入混沌中,陷入沉寂中。客車咆哮帝爬過青溝梁,那些嘰嘰喳喳的議論再次轟然響起。李練達收緊的心嘩地釋放出來。

李練達在寒冷和饑餓中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磁帶裏唱著《千千闕歌》。

不知過了多久,在一片歡呼雀躍聲中,客車終於到達燕都。李練達一下子被歡快的尖叫聲驚醒,李練達抬起手看看手表,本來四個小時的車程,竟然走了八個小時。錄音機裏的電池已經換了一次,這是四節電池電量的距離,他仿佛看到了朗逸彤在城市的燈火中迎接自己。張國榮的告別演唱會開了好幾場,那些句子飄在落雪中,也飄落在李練達的夢境中。

天已經黑了下來,雪光反著天光,一種極晝一樣的明亮。客車司機還比較講求人道,直接將學生們送到燕都高中的門口。一群饑餓的羔羊掙脫了客車的束縛,都在雪地上飛奔起來,他們急著要見到短暫分別的同窗好友。他們要尋找可以填飽肚子的東西。他們在夜路岌岌中奔跑著,向過去的時光奔跑著,他們想擁抱住任何一件物品,或者一棵樹,他們坐得太久,或站得太久,他們在蝸牛的速度中被磨滅了青春的飛揚。

李練達下車時,雙腿已經凍僵,走路一瘸一拐的。

李練達走在雪地上,學校的燈光將雪的世界照耀的銀裝素裹。

李練達練習著不斷地跳躍起來,他發現那些學生還是很有辦法的,也在不停地跳躍著。李練達跳躍著,腿部的血液逐漸循環開來。李練達蹦跳著來到教室,教室裏空空落落的並沒有幾個同學,僅有的幾個同學都在交頭接耳的私聊,李練達跟這些同學都不熟悉,他們也沒有一個人向李練達打招呼。李練達放下書包,興衝衝地來到蕭正揚的教室門口,他們的教室也同樣是人丁稀少,僅有的幾個同學都聚堆嘮嗑,整個燈火通明的教學樓在銀裝素裹裏,寂寞地耳語著。李練達想要不在教室裏將就一宿,可是教室裏也是一冬天的冰冷。李練達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回到藍屋去,那裏一定是冷清的狹隘的,猶如冰窟窿一樣,可是如果不去那裏,還會去哪兒呢?去朗逸彤家嗎?去朗逸彤說的那個永遠屬於自己的家嗎?另一個躲在他身體裏的李龍驤說千萬別去,不知道朗逸彤家什麼情況,怎麼可以貿然前去呢?李練達猶豫不決,看著僅有的幾個人也漸漸地離開了座位,李練達還是決定早一點回到藍屋,從窗子望去,燈光裏的雪花密密麻麻的,上下攪動。李練達想不知道宇文強回來沒有,這個搖滾釘子,是不是在喜慶中躲過災難的困擾了?李練達在夜幕中走著,雪地咯吱咯吱地作響,大街上沒有第二個人,一個人的世界,是純淨潔白的,是不含任何雜質的純淨,李練達在大雪中被結晶了,他在這個星球裏飄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