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患寡而患不均,這個得區分開來,具體怎麼分,還得跟朝廷上書。顏神佑頭一回感受到了親爹和朝廷不在身邊的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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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神佑覺得離了親爹很不方便,顏肅之也覺得兒女不在跟前了很不順心。總有一些事情,是跟大臣不好說的。如李彥等人,國家大政固然可說,一些小話就不能說。說了,就像六郎失言被葉琛“諫”一般,束手束腳的。國有諍臣,不亡其國,可要是一天十二個時辰,時時刻刻都被諫著,誰都受不了哇!
顏肅之數著日子,就等閨女給他一個消息:爹,咱家房子蓋好了,來吧!他就嗖一聲跑過去,真是太美了!
不但兒女不在,連唐儀也不在,這日子真是沒法兒過了啊!
還好有一個楚氏,有她在的地方,顏肅之心裏比較安靜。又有薑氏領著兩個小兒子,也可解頤。顏肅之才覺得好過了一些,閑得沒事兒,他在昂州就四處走親戚,跟他舅一起下個棋,給他嶽母過個壽什麼的。
盼星星盼月亮的,終於盼到了新年。顏肅之接到了顏神佑發來的通知:長安城的宮城已經建好了,外城也有了大模樣兒,您老稍等兩天,等六郎和葉琛來了,我們幾個聯名上書給您,請您北上。等您到了,這城也就築完了。
顏肅之樂得親自捏著信去找薑氏:“成了!就要跟孩子們見麵了。”
薑氏聽他這沒頭沒腦的話,問道:“什麼見麵?”
顏肅之道:“新都就要好了,咱們現在就收拾,半個月後出發。”
薑氏掐指一算,一雙兒女,離家足有一年了,也不知道長成什麼樣兒了。又催顏肅之:“朝廷搬遷,可不是小動靜,你不去與丞相們商議麼?”
顏肅之一拍腦門兒:“對對對,你對向阿娘稟一聲兒,我去召集丞相來商議!”
早就知道要遷都了,宮內宮外都準備著了。原以為已經準備得很好了,臨行前又發現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做完。
除了顏神佑姐弟倆去年帶走的那一批人,今番還要再攜帶一部分百姓隨駕北上。又有如薑、楚等家,部曲解除了部分武裝,餘下的奴婢也不少,都要帶走。又有一些置換田地的事務需要交割,官民人等倒沒有嘰歪的——朝廷的信譽一向不錯的,說分田就分田,說賣平價鹽,就賣平價鹽,就沒有食言的時候。
此外,留守的人也要仔細參詳的。
顏神佑臨行前給顏肅之的提議就是:讓顏希真與李今留下來。李今如今不再思念前朝了,對於北方兩個偽政權的人觀感仍舊十分之差,讓他北上,保不齊就要跟人家頂牛。北方已經夠棘手的了,不用再讓他過來添亂。而顏希真正好能製得住李今,夫妻倆一個主民政,一個整軍備。李今武事上建樹不大,守個城還是可以的。同時,顏神佑建議,因為南方歸化的山民比較多,最好把阿婉夫婦也留在南方。
她要守住昂、廣兩州的開放風氣,薑雲可做廣州刺史,阿婉與他掉個個兒,好轄製諸山民。
除此而外,顏神佑就不多發表意見了。
顏神佑雖然不在昂州,公主派的大將顏希真卻是昂州刺史,後宮還有一個楚氏,顏肅之頗受影響,也覺得顏希真主政沒什麼不好。薑雲在吳郡幹了這幾年,做得也不錯,薑氏賢良淑德、約束外戚,顏肅之本來就覺得不給大舅子封個國公有點不好意思。現在天下平定了,再沒什麼大功好給薑家人立從而提升爵位了,那就官職上補。何況薑雲年已三旬,也不算特別年輕,做個十年八載的刺史,再調到京裏,給兒子預備一個丞相,也是很不錯的打算。
政事堂裏,米摯與蔣熙是看不大慣女子主政的,戰時從權,現在一統了,新都也建好要搬遷了,總該正一正禮法了吧?問題是李彥等人都讚同!投票,他倆不占多數,講理,又怕戳了皇帝的心窩子——天下最不安份的女人,就是皇帝的親閨女,一不小心就會踩雷。
事已至此,兩人隻好捏著鼻子認了。蔣熙比米摯聰明多了,他另辟了一個戰場:“廣州原有刺史,調薑雲為廣州刺史,原刺史要置於何地?又有,偽朝境內數州,刺史悉是權任,有稱職也有不稱職,不如一並調任。”
顏肅之道:“丞相說的是。我又有一個想法,唔,北方胡人又不安份,為禦胡人,北方各州之邊界,也要稍作改動,便於用兵禦敵。”還是依著顏神佑那個鬼點子,拆邊界,拆得你兩州之邊界無險可依。同時,硬是多拆出來了三個州,其中一個,正是將雍州一小部給並入了涼州。楚豐心疼得一抽一抽的,直到顏肅之確認將楚源任命為冀州刺史,才讓老神仙不心疼了。
顏肅之極照顧自家人,親弟弟就不讓再管揚州了,拉到京城去,以親王議政。連大哥一塊兒,扯回去長安享福了。除了侄女在昂州,連已經安撫了益州的顏希仁,都讓他帶著媳婦兒回長安,先歇一陣兒再安排工作。卻將張瀚調作益州刺史。取消了臨安的建製,重新並入他州。將舊京周邊並入揚州,以徐昭為揚州刺史。
又調了杜黎去做長安的京兆。
這些是他的勢力範圍,旁人無從置噱。北方各地,情況又是不同,顏肅之道:“到新京再議,各地方官要朝見的。”言下之意,看了再說。
蔣熙便卯足了勁兒,打算到了北方,給自己的孫子爭一個刺史——沒任過地方,是做不得丞相的。
薑戎道:“還望陛下不要輕忽了北方諸賢。”
顏肅之道:“忘不了!六郎來信說了,這回考試,考出不少有意思的人來。你知道冀州的李家麼?”
薑戎道:“李氏久據冀州,哦,聖人在舊京的時候,應該見過他們家的人了。李家有人做過前朝廢帝的東宮洗馬。”
顏肅之眨眨眼:“原來是他!”印象已經有點模糊了,倒記得是個幹淨斯文的人。後來虞喆被廢,估計這人出息就不大了。
楚豐心道,得此讚譽,又有那麼一點點舊情,這個李家子倒有點舊族種子的意思了,到了長安見上一見,如果可以,倒好推他一把。
霍亥卻想著,怎麼樣把霍白從雍州這塊火炭上撈回來!雍州這地方,不好搞,哪怕不在雍州刷個任職地方的資曆,也不能再留在那裏了。
各懷心事中,搬遷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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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州百姓,要走的,固然不舍,卻也帶著憧憬。留下的卻哭得極慘,十分不舍得顏肅之走。父老鄉親跪在道上攔著車駕,很有把皇帝留下來關小黑屋的意思。顏肅之隻得親自下了車,扶起打頭的老者:“國家事,朕亦無奈。”
他是個感情頗為豐富的人,看著老者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他也紅了眼眶。老者哽咽道:“老漢今年七十八了,前頭六十多年活得不如豬狗,天賜聖人於此地,才得衣食飽暖,如今聖人又要走,是舍棄我們了麼?”
顏肅之道:“我不敢忘父老的。留大娘在此,她會愛護百姓的。”李彥等又上來相勸,道是吉時已至,請不要耽誤了行程。老者無奈,隻好讓開了道去。顏肅之頭腦一發熱,問李彥:“就這麼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