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潑的太學(1 / 3)

一個地方,但凡說它有魚鹽之利,那它就是個富庶的地方,足可見鹽利之重了。無論是誰,沾上了這等厚利,也不肯放手了。朝廷是這樣,私人更是如此。時到今日,還有許多人在幻想著朝廷能夠放開了鹽場,歸個人曬鹽取利。

是的,曬鹽。既然天下在握,天下的海疆都是大周的了,鹽也官營了,曬鹽這門技術也就沒有拚死保密的必要性了。尤其在北方,大周經營的時間並不很長,地方勢力盤根錯節,舊族、偽陳時發家的土豪,等等等等。顏神佑既不能似在南方那般,以自家部曲看守鹽田——舊部曲已變了一重身份了,且也沒有這麼多的人手——就隻能由著這技術廣為人知。

曬鹽!不用鍋灶、不須柴火!節省了多少成本!這裏麵得多厚的利潤!

一時之間,原本可以製鹽販鹽的人眼珠子都綠了。一群人上躥下跳,就盼著朝廷能鬆動政策,好讓他家子孫代代富過王侯。這股勢頭,打從大周滅了偽陳開始,就沒停下來過。這些人心裏也有數,像拆塢堡、散私兵這種事,是不好硬強的,弄不好就是個想謀反的帽子給扣了下來。鹽不同,又不是鐵!

並且,前麵還有這樣的例子。南方說也是官營了,然而誰都知道,南方的鹽田並不是歸在朝廷名下的。皇室不好拿出來講,可齊國公主占了極大的一份,其餘幾位國公、諸王、郡主,又有些勳貴,誰個名下沒幾百畝的鹽田?

正所謂“豺狼當道,安問狐狸”,他們都能做了,咱們憑什麼不做呢?又不是說不交稅了,稅還是照常的交,國家也不損失稅收呀!大家就賺改良製法之後降低成本的利潤,也是極豐厚的一筆。

到如今三、四年了,時不時便有幾個無關痛癢的人站出來說些個歪話。什麼“朝廷不好與民爭利”一類,說得極是冠冕堂皇。卻又不敢直指權貴,讓他們也滾出鹽場。鹽利分紅裏麵,顏神佑拿的份額頗大,頭一個要牽連的就是她。她的手段,凡是經過的人都有些怕。朝廷大政,你能跟她爭吵,她不好動手,個人私利上,惹著了她,想想都覺得可怕。

萬萬沒想到,她居然拖著一群人將鹽田給讓了出來。

想請放開鹽禁的人都傻眼了:窩勒個大擦!你傻呀?這麼多的錢,你不要哦?!還斷了大家的財路。你坑爹不坑爹呀?

這樣的話也隻能在肚裏罵,麵上還得說她“深明大義”。再看聯名的人,人人麵上也透著點喜色,並不陰沉,居然沒一個覺得肉痛。真是奇也怪哉!

這就是政府的公信力了,大周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虧待過人。誰幹了活兒,就給誰開工資,幹得多拿得多、幹得少拿得少,公平厚道。鹽田交上去了,誰也不擔心自己會被白白割肉。總會有些找補的,不管是補多補少,反正,麵子上總是能過得去的。這也是大家入夥之後就死心塌地的原因——不管什麼時候,找一個有前途又厚道的東家,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同時兼具這兩條特點的人,直如鳳毛麟角,要不就是心黑手狠、要不就是老實得近於愚蠢。

就這麼一件原本應該興起大波瀾的事兒,到了大周這兒,一個浪花也沒翻起來,就這麼……過去了。

真是讓人目瞪口呆。

顏神佑的奏本裏,除開奉還鹽政之外,還有一句“凡有關國計民生之大宗,皆不可落於私人之手”。做足了為國為民、大義凜然的姿態,並且將朝廷從“與民爭利”的說法裏給解脫了出來。確定了政府的職能,還將金、銀、銅、鐵、鹽、酒、茶等都給歸到了國計民生之內。酒、茶兩樣,更多是針對胡人。

顏肅之開心得厲害,笑問:“這就是你去年說的壽禮?”

顏神佑笑道:“是極。”

陳怡聽這父女倆一問一答,心道,怨不得近來隱約有些影射她也開鹽場,請以她為例,開放私人曬鹽的折子都沒了回音。下棋遇到高手了,認栽得了。

然而,奉還鹽政的戲,才唱了三分之一。

顏神佑這邊是奉還,六郎那裏就給她搭個台子,出來為大家說個話:“諸親貴深明大義,然朝廷總不好占私人的便宜。悶聲不響地占了這等便宜,往後誰個還再為朝廷著想呢?請予補償。”

父子倆早就套好了詞兒,顏肅之張口就來:“我兒有何見解?”

六郎道:“兒不敢,隻是一些小想法。隻要滄海不變成桑田,鹽田之利,便永世不廢。請益封。”

顏肅之肚裏翻一翻劇本,微一沉吟,道:“準。”便指定六郎牽頭,負責核算補償事宜。

像楚豐,巴不得有這麼一件事情,好再表一表忠心。像薑戎,本來就覺得自己得到的太多,有些燙手。又或如霍白(目前製席)、盧慎這樣的,曉得顏神佑掌的鹽田太多,至少會奉還一部分,她一交,就做出了榜樣,旁人不交不好,這乃是形勢所迫。隻要顏神佑沒傻,就會還,其他人也必須識趣。

本不在意有沒有補償的,隻要別再生出禍事來就好。有補償,自然是更好,益封,也不大顯眼,自己本來就是功臣。分封的時候,因為大周的地盤本來就小,戶數都不多,定下了這麼個基調,以後益封也頗有限。現在多添一點,也是大一統王朝的氣象。

顏孝之與顏淵之則是看顏肅之的意思,顏肅之說什麼,這兩個就負責點頭就是了,反正,兄弟虧不了他們。本來鹽田就是白得的,顏肅之要收回去,他們也沒什麼好說的。

顏氏是有些小心思的,她二嫁,兩頭三個兒子,又有閨女,總要多準備些私房的。原以為是虧了,不想有益封,真是意外之喜。

一時之間,竟不是交出了自己的鹽田,好似是白得了一注錢似的。

這般做派,弄得原偽陳境內的好些人後悔得要死。對比當初提兵北上,在新占區收拾偽陳不合作者的強拆手段,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好些個人都在後悔:尼瑪當初怎麼就硬扛了呢?!好好地合作,豈不比現在強百倍?

這裏麵方鐸悔恨尤甚!倒不全是因為鹽田,他家那點鹽田,早被阮梅給收了。他恨的是沒早點看清這個朝廷的畫風!這就一群土鱉,做什麼事兒都直來直去的,跟工部尚書的頭皮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絲兒隱瞞都沒有。你對它好,它對你好,就是這麼個理兒。

看李清君這小子,早早在禦前掛了號,又是東宮舊人。原本外放做個縣令的,考中了進士之後,到了太學進修一年。估摸著這麼一出來,至少得給他換個大縣幹幹,或者幹脆入館閣做清流,養名望了。

早知道我就早點跟政府合作了!QAQ

不過,現在也不算太晚,方鐸自思為了幫李清君,還跟餘道衡吵過架來著。方先生打定了主意,為了家族之崛起,一定要痛改前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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