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們濟濟一堂,商議著封王的事情,其他的都好辦,難就難在六郎這裏了——大家不知道六郎是個什麼想法,唯恐他腦補太深。將心比心,換了誰在六郎這麼個位置上,想讓他不腦補都難。
顏神佑頗為躊躇,問顏希真:“要怎麼辦?”
顏希真道:“能取得諒解是最好了,若是不能——咱們走到這一步,是倚著誰了不成?”
李三娘一字一頓地道:“殿下能有今天,與聖人之縱容不無相關,卻也是殿下自己拚出來的,殿下何懼之有?殿下是恐結怨儲君,日後無所舉措麼?”
顏神佑道:“我終究不願意一家人生出嫌隙來。”
丁琳道:“既然是要謀大事,就要將所有的情況都想到,將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讓它不往最壞的方向發展,不是麼?殿下大可不必這麼擔心,想來前朝虞氏,那般恨世家,還不是請了老米丞相回來?殿下常說東宮,若要立威,需謹修自身。殿下又何嚐不是呢?欲保身家性命,千秋功業,謹修自身就好了嘛。”
顏靜嫻也慢慢地道:“二娘並不是隻有一個人呀。況且,六郎也不是器量狹窄之輩呢。”
顏神佑道:“他的心已經夠寬了,我現在要做的事兒,就要把他再撐得寬一點再寬一點……唉,落到旁人眼裏,分明是步步緊逼啊。換了我,都不能保證不多想。凡事,不止要聽其言,還要觀其行。咱們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說出去,有人信?”
顏靜嫻咬住下唇,無言以對。
都不是衝動的人,自然明白顏神佑說的是實情。不是同道中人,客觀上一看,就是顏神佑要突破禮法的界線,以女子之身封王。王既做得,會不會又心出不足之心,想做太子、做皇帝?突破禮法封王這件事情,是質的問題,不是量的問題。
丁琳道:“事情未必就會到那一步。最壞的打算,也不過是別人拿您無可奈何,殿下要長長久久地活著,三世之後,大事定矣!”
顏神佑笑了,三十年為一世,她這任務可真夠重的。其實不用那麼久,二十年一代人,有兩代人,風氣就會變。六郎那裏,隻好盡人事,聽天命了。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人總要死了,才好蓋棺定論。有時候死了還不得安生,千百年後,還有要翻案的。她委實顧不了這麼多了。
她的心裏,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了,一揚眉,朗聲道:“那麼,咱們大家就不都不能出紕漏。不能像太學裏那樣,出現王玥這等敗類。更不能出現像王芸那樣自毀長城的人。從今往後,凡有女官,我們都要自己盯緊了,絕不能犯法!絕不許做下授人以柄的事情!我們本就掙紮得艱難,要比男人付出十倍、百倍的心血,心血不可以白費,要比男人更自律。”
豐小娘子一直聽著,此時應聲道:“放心,我會盯著的。”
顏希真道:“吏部那裏,還是要想想辦法的,各衙司,都要有我們的人。”
顏神佑這裏有著全國最全麵的官職介紹資料,眾女湊著頭一研究,軍中一時是插不得手的,打仗畢竟是個體力活兒。顏神佑卻說:“交鋒上不好說,似輿部等處,如何不可用女官來?”
顏希真便又修改了那個隻有她們自己知道的秘密名單。豐小娘子道:“禦史台這裏,我還缺人。”
顏靜嫻道:“還有國子監那裏,可惜了……”女人們想要在各方麵全麵開花,還是太難,之前成百上千年積累太淺。搞得現在要找個女教授都難。
顏靜嫻氣勢十足地一拍桌子:“那就從現在開始養!”
顏神佑笑道:“好的呀。”
顏希真道:“且說眼下,政事堂是需要遊說的,聖人那裏,自然也不能丟鬆。切記,不要哀求,你是去拿自己該得的,不是去乞討的。”
顏神佑道:“這是自然。”
“我們各人的家裏,也是要努力的。”
這麼一算,在坐的這些人,沒一個不是壕。各種二代、三代雲集,說是勢傾邦國也不為過——前提是,能遊說得了家中人支持。
頭一條,就是要讓顏家內部人同意。
李三娘道:“我看,我家阿翁是不會反對的。”她說的是公公顏淵之。
顏希真道:“不但不能反對,還要支持才行。我尋思著,這裏遊說著,我與阿丁敘職完了還是盡早回去謀劃民間輿論。”
顏靜嫻道:“霍家那裏,交給我吧。”
李三娘道:“你家郎君,心意堅定,不好動搖的。”
顏靜嫻道:“他的想法,我心裏有數的。倒是前頭在太學門死吊死的那個事兒,有結果了沒有?隻流了一個王玥?章垣與吳洪呢?”
豐小娘子道:“他們兩個,查無實據,章垣又是官身,吳洪還是太學生。你們知道的,這兩樣人,最難弄。”
顏希真道:“你禦史台裏有章垣這等貨色,不嫌鬧心麼?趁這個機會,將他踢走了賬。”【1】
“有什麼罪名呢?”
顏希真道:“教唆。那個吳洪,我估摸著,章垣當初是想指使他上書攻擊我們的。他多半是中途害怕,退縮了,巧了李璐頂了上來。你看他們如今上書的內容,與先前何其相似?這等人,最是會趨利避害了,出賣師友,再簡單不過。信不信你現在去將他抓來審上一審,不用動板子,他就能將章垣咬出來。”
“他如今躲在了章垣家裏……要搜章垣的家,還有得麻煩了。章垣是禦史呀!”
李三娘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不管用什麼辦法。或誘、或騙,總要誆開章家的大門!”
馮三娘道:“這個好辦的,吳洪總是有親友的,投一封書信,詐稱是他家親戚來奔。擔心他,要看他。章垣麼,隻要吳洪鬆了口,那還不好辦?隻不過,就憑這些事情,也不能讓他們傷筋動骨,頂多就是罷職,流放還不一定呢。”
顏神佑道:“你們想做什麼?打斷他們的狗腿還是戳瞎他們的狗眼?章垣此人,好投機取巧,好名利。揭了他的畫皮,他會比死了更難受的!”
顏希真道:“活受罪?有意思。怎麼做?”
“君子群而不黨,小人黨而不群。他們既然誌同道合,我怎麼忍心將他們拆散?”
丁琳撫掌道:“大妙!”
君子最恨結黨!雖然顏神佑這一幫子女人看起來才像是真結黨,但是章垣這樣的,說他是結黨,也沒人不相信不是?
說話間,馮三娘肚裏已經轉了八百個主意了,此時便說了出來,請大家補充。照馮三娘的意思:“必要將王玥與章垣、吳江捆在一起,讓他們共同成了軍士們的仇家。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軍中會更支持殿下的。現在,殿下要做的,是繼續為枉死的軍士張目。”
顏神佑道:“安撫之事,我已經請下旨來了,我會再去講武堂的。輿部也要出一分力,在各部都設輿部之分部,不特搜集種種訊息,輿部之輿,也要重輿情嘛。像這回這件事兒,要是有個專門幹這個的,怎麼會被個酸丁給逼死了呢?各部都選伶俐忠心的軍士,入講武堂,給他們上課,教他們怎麼應付。”
這也是她搞的新軍計劃的一部分,部隊要有自己的文宣。要提高軍人的社會地位,不止是給他們官做,還要提高他們的素質和社會評價。要這裏麵,文宣是必不可少的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