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詁經精舍(1 / 2)

二、詁經精舍

章太炎二十三歲那年,他的父親去世了。失去了一向關心自己的慈父和學業上的導師,他心情十分悲痛。料理完喪事,他就離開餘杭,來到杭州,準備進著名的詁經精舍學習。

詁經精舍是一所古老的書院,是大學者阮元主持修建的。嘉慶年間,阮元任浙江督學時,組織一批文人學者在西湖邊上編纂《經籍纂詁》,刻印《十三經注疏》。書成以後,將他們使用的五十多間房子改為書院,定名“詁經精舍”,是傳揚漢學的場所。阮元解釋院名說:“精舍者,漢學生徒所居之名,詁經者,不忘舊業,且勖新知也。”舍內供奉著漢朝經學大師許慎和鄭玄的塑像。該舍藏書極為豐富,在這裏擔任學政和教授

的都必須是全國知名的學問家。當章太炎來求學時,主持學政的是名儒俞樾。俞樾(1821—1907),字蔭甫,號曲園,浙江德清人,道光末年中進士,曾任翰林院編修,主持過河南學政,後專心教學著述,主講過蘇州紫陽書院、上海求誌書院。他的學問上承顧亭林、戴震和高郵王氏父子,治學嚴謹,著作豐富,主要有《群經平議》《諸子平議》《古書疑義舉例》等,在經學研究方麵頗有見地。

章太炎想進詁經精舍讀書,申請了好幾次,俞樾都沒同意。有大學問的名儒是不輕易收學生的,如果弟子沒有成就或者品德不好,老師會臉上無光。但章太炎執意要進學,俞樾無法,出了兩個題目讓他回答,如答不上來,就不必來糾纏了。第一道題是《禮記》上周官人數究竟有多少,第二道是《孝經》上所說“先王”到底是誰。這兩道題是相當偏僻的。不承想,俞樾話音剛落,章太炎對答如流,引述了多種書籍,足見他已經讀過一些書。俞老先生非常高興,立即答應收下這個相貌看起來普普通通,然而學識不凡的年輕人。

詁經精舍實在是一個讀書的好地方。它坐落在西湖和裏湖之間的孤山上,四周碧波環繞,山中蒼鬆挺拔,梅花逸香。傳說北宋的處士林逋就在這裏隱居過。這樣的環境正適合學生們專心致誌鑽研經典。詁經精舍與當時一般的書院不同,它不是為了讓青年學生應科舉考試,也不趕時髦,講新學,而專注於

一個“古”字。俞樾在《詁經精舍五集序》中說:“我浙素稱人文淵藪,而書院之設,亦視他省為多。其以場屋應舉詩文課士者,則有敷文、崇文、紫陽三書院在。至詁經精舍,則專課經義。即旁及詞賦,亦多收古體,不涉時趨。”

詁經精舍的日課分為四類:句讀、抄錄、評校和著述。句讀和抄錄的內容由教師指定,評校和著述的內容,任學生自由選擇。每月考試兩次,月初考詞章,月中考經史。成績優異者得獎,獎金龍洋五元到十五元不等,優秀的課卷編入《詁經精舍課藝文》,刊刻印行。

進入詁經精舍,章太炎知道了自己學問的不足。他欠缺的主要是紮實的功夫。在初學階段,他用功很猛,一邊大量讀書,一邊記下自己的心得。兩三年時間,讀書筆記記了四冊,他給這些筆記取名為《膏蘭室劄記》。憑著年輕氣盛,發些議論,許多論斷與前人不同,但因為學問還不紮實,這些論斷並不一定全對。所以他後來對這些劄記不滿意,認為其內容“多穿鑿失本意”,有可取之處的隻占一半。

俞老先生對他的劄記給予相當高的評價,在1895年和1897年刊刻的《詁經精舍課藝文》第七、八兩集中,共收章太炎的文章38篇,就數量而言是全體入選者中最多的。

在詁經精舍,章太炎的另一個成績是對《春秋左氏傳》的研究。當時學界正進行今文經學和古文經學兩個不同學派的爭

論。今文經是用秦統一以後的文字寫成的經書,古文經是用先秦六國的文字寫成的。《春秋》的公羊傳是今文經,《左傳》是古文經。信奉今文經的學者主張探求經書裏的微言大義,有時以己意來解釋經文;古文經學注重從文字訓詁入手,考證曆史文物,達到對經文的正確理解。這兩個學派的爭論從東漢就開始了。清朝中葉以後,有些學者重新研究公羊,複興今文經學,因為他們大多是江蘇常州人,所以這一派也被人稱為“常州今文學派”,其主要代表人物是劉逢祿,後來與章太炎政治觀點不同有過激烈爭論的康有為也屬於這一派。章太炎在詁經精舍撰寫的《春秋左傳讀》,長達50多萬字,就是站在古文經學的立場上,專門反對常州今文學派的,矛頭所向,尤在劉逢祿。書寫成後,他很想出版,因為他已經立定誌向,要著述成名。他將書稿送給俞樾過目。俞樾看後,連連搖頭,說文章立意雖然新奇,但論斷未免穿鑿,刊刻後作者一定會後悔的。後來他又送給另一位老師譚獻,請其幫助刊行,最終也沒有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