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太炎說他就是在這個時期,文章風格有了大的變化。他在《自述學術次第》中說:“餘少已好文辭,本治小學,故慕退之造詞之則,為文奧衍不馴。三十四歲以後,欲以清和流美自化,讀三國、兩晉文辭,以為至美,由是體裁初變。”
當章太炎在家修訂《訄書》的時候,上海鬧起了學潮。
上海的南洋公學,學生們受新思想的影響,喜歡議論時政,學校當局加以壓製,學生一時激憤,有200多人退學。教員蔡元培同情學生,也宣布辭職。蔡元培(1868—1940),字孑民,號鶴卿,浙江紹興人,進士出身,曾任翰林院編修,對西方學問素有研究,在當時維新派和知識界中有相當高的威望。他後來成為一個教育家,任過民國政府教育總長、北京大學校長、中央研究院院長等職。1902年初,他在上海與黃宗仰、蔣智由等人聯合組織了中國教育會,並被推舉為會長。該
會的宗旨是改良教育,用自辦學校、自編教材並發行刊物的辦法,傳播新思想,培養新式人才。南洋公學大批學生退學,就發生了一個續學的問題,為了支持學生運動,又為了實現以辦校改革教育的理想,蔡元培等決定創辦愛國學社。不久,南京陸軍師範學堂學生章士釗等40多人,也因為鬧學潮退學來到上海,加入愛國學社。
有了學校,就需要教師,蔡元培原來就認識章太炎,知道他的學問很好。學社成立後,他寫信延請,章太炎接受了邀請,於1903年春來到上海。
愛國學社在上課之外,每周舉辦一次時事演講會,地點在張園,老師和學生都可登台演講。演講的內容主要是抨擊列強侵略中國的罪行,揭露清王朝投降賣國的行為。當時上海有一份傾向革命的報紙《蘇報》,經常把這些演講的內容記錄下來登載,造成很大的影響。張園演講遂為全國學界注目。
章太炎在校擔任三、四年級的國文教員,其教學法不同尋常,用他自己的話說是“多述明清興廢之事,意不在學也”。他在課堂上經常講揚州十日、嘉定屠城等曆史事實,用顧炎武、王夫之、黃宗羲等的議論來啟發學生。有一次他出了一道作文題,讓學生寫一篇自傳,叫“ 本紀”——古代史書上隻有為皇帝立傳才能叫本紀。其中兩個
學生,柳亞子和陶亞魂在作文中講述了他們開始追隨康有為尊孔保皇,後來思想發生轉變的過程。章太炎看了,提筆寫下《致陶亞魂柳亞廬書》,也回顧了自己思想發展的路程,並贈《訄書》互勉。
張園的每次活動,章太炎都參加,並且每次都要激昂慷慨地演講,深受聽眾的歡迎。馬敘倫回憶說:“張園開會,照例有章炳麟、吳敬恒、蔡元培的演說,年輕的隻有馬君武、沈步洲也夾在裏麵說說。遇到章炳麟先生的演說,總是大聲疾呼地革命革命,除了聽見對他的鼓掌聲以外,一到散會時候,就有許多人像螞蟻附著鹽魚一樣,向他致敬、致親,象征了當時對待革命的歡迎……”
南京來的章士釗也這麼說:“壬寅、癸卯間,初承拳亂,士風丕變,新黨群集上海,昌言革命,以吾家太炎先生為之魁。”
章太炎愛護學生,獎掖後進。在這個時期與他特別要好的是三個人。章士釗(1881—1973),字行嚴,湖南長沙人,年少有才華,來上海不久,就擔任了《蘇報》的主筆。鄒容(1885—1905),字蔚丹,又作威丹,四川巴縣人,曾留學日本,在日本也是學生運動的積極分子。他和陳獨秀等在日本留學時,因為鬧學潮,與駐日使館官員衝突,他們集合一些學生,趁著學監姚某與情人私會時,衝進屋內將其拖出,當眾剪
下了辮子。結果,姚某出了醜,鄒容失了學。張繼(1882—1947),字傅泉,直隸滄州人,身材魁梧,孔武有力,章太炎在日本時就認識他。在這幾個人中,章太炎年齡最大,鄒容年齡最小,這一老一小一見傾心,關係最為親密。
鄒容有狂氣,恰如章太炎。章士釗說他“少年英發,不可一世”。鄒容的父親是個商人,鄒容小時候,父親一心想讓他參加科舉考試,但他對此毫無興趣,因此挨了不少打。後來鄒容跟成都呂翼文問學,進步很快。他平時言談口無遮攔,“指天畫地,非堯、舜,薄周、孔”,弄得呂翼文膽戰心驚,把他打發走了。於是父親隻好將鄒容送到日本。
鄒容初到愛國學社,少年英雄,大家喜歡與他交往,但他還是愛罵人。這裏的學生大多學習英文,鄒容卻對他們說:“你們在上海這個聲色犬馬之地,學它幾年英文,將來可以當洋奴了,但不知中外的學問學到沒有?”學生們聽了臉麵上過不去,起來要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