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五百米深的地下(3 / 3)

麗梅給雷子生了個兒子的時候,雷子已經是一個出工不出力的礦工了。

按照規定,礦工下井要聽從班長的安排,上井後,要填工作考核表,先自評,然後班長評,評出的分數換成工分才算出了一個工。雷子不用,他沒有班長,他直屬區長領導。每天隻需到礦上點個名,下井溜達一圈,或是睡上一覺便能上來。全臨渙礦享受這種待遇的人沒幾個,因為區長是雷子的哥們兒。

雷子喜歡在井下睡覺。有一次,雷子在睡夢中聽到某種奇怪的聲響從不遠處傳來,他坐起身,發現是一個很年輕的礦工正在黑暗中自己弄自己。“打飛機”的具體過程是不太需要人教的,如果他是一個聰明的男孩,他就應該天生會做這件事。雷子在書上見過“自慰”這個詞,他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詞,自己安慰自己,或者說,自己撫摸自己,不需要別人的幫助。雷子在一旁靜靜地看了半天,而那年輕的礦工似乎並沒有發現他的存在,就在他不顧一切加快手上動作的時候,雷子大喝一聲:嘿!幹嗎呢?

井下的生活枯燥乏味,隻有性才能幫助人們打起精神。井下沒有女人,所以,各個部門的工友都會等待“每天十分鍾”,那是一種心照不宣的休息時間,班長組織大家講點黃色段子調節調節情緒。有時候,興致高了,也上演一些惡作劇。一次,大家把一個老工友的褲子扒了,找了一枚螺母套到他那根軟軟的男根上,被撥弄得有些舒服的象征物變得越來越大。可當他想把螺母取出來時,卻發現不那麼容易,費了半天勁,螺母沒取下來,那玩意居然腫了。最後,隻得把他送進醫院。

據說,井下在二十年前也是有女人的。她們開開皮帶機,送送饅頭,幹點不出大力的活。可當一名女工在黑暗中被一幫男工輪奸以後,就再也沒有女的敢下井了。

老礦工們都很懷念女工們下井送饅頭的日子。對他們來說,一天中最幸福的時刻就是聽到送饅頭的姑娘到了。頃刻間便能在彌漫著煤塵的巷道裏嗅出某種香甜的“氣息”,那種“氣息”總是讓人內心裏充滿了快樂。

事實上,雷子在井下也並非絕對逍遙自在,有時碰到穿著幹淨礦工服、圍著新毛巾的礦領導,問他為什麼不在自己的工作區域時,也會牽連到區長。這時候,區長會當著其他礦領導的麵毫無情麵地嚴厲嗬斥他。他就低著腦袋偷笑,他知道區長是罵給別人聽的。

雷子在礦上小混混的名聲傳到麗梅的耳朵裏,讓她聽著不是個滋味。對雷子的這些做法,她開始也是反感的,其他的人都在靠汗水和雙手吃飯,自己的丈夫怎麼可以不勞而獲呢?但麗梅是個明白人,她也知道,在掘進麵上出大力的危險係數是最大的。沒人願意在那裏工作,去那裏的都是沒辦法的,既然雷子有能耐讓自己遠離危險,她也許應該為他高興才是。

盡管雷子已讓自己從繁重且危險的體力勞動中解放出來,可他也知道:身為礦工,危險無處不在。一次,雷子沿著一條長長的陡坡往上走,前麵一節拉著車皮的繩子突然斷了,車皮飛一般地衝了下來,狹窄的巷道是無法在旁邊避讓的,雷子扭頭往下跑,跑了幾步,突然看到巷壁旁邊有一個逃生洞,便一個魚躍跳了過去,但是,軌道車還是撞到了他的腳上。

雷子沒覺得委屈,因為那個時候他本不該出現在那裏。但雷子想:原來死亡離自己是這麼近。

不下井的時候,雷子喜歡拉著麗梅的手在礦工新村那幾條不長的馬路上溜達,遇到熟人就停下來聊幾句沒名堂的事。溜達累了,就到礦工俱樂部廣場對麵的服裝店裏坐著聽聽大音箱裏播的“嘻唰唰,嘻唰唰”之類的流行歌曲。

電視上說,去年中國每天有16人死於礦難。雷子知道每天在突發事故中出工傷的人數是“16”的很多倍。礦工醫院裏總是人滿為患,醫生們從來就沒有耐心幫那些被塌方的煤塊壓壞了胳膊或是被小火車撞壞了腿的人慢慢地換藥,以保住他們的手腳。醫生們總是截肢了事,除非你有後台或是錢。雷子覺得礦工醫院的醫生們根本就沒有醫德;可醫生們覺得,出事的人實在太多,他們也很無奈。

“我們要是沒生活在礦區,該多好啊!”雷子時常不無感慨地對麗梅說。

這時,麗梅會說:“沒在私人小煤窯,知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