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其不可而為之(1 / 3)

知其不可而為之

理想主義照人生

在春秋末期,積極入世與消極避世兩種思潮展開激烈的矛盾衝突。積極入世以孔子為代表,消極避世以老子為代表。

在孔子周邑拜訪老子向老子問禮時,老子就對孔子進行一番勸隱之言。但孔子隻是將老子的忠言作為具體處事的策略,時隱時現,小隱而大現,“當仁不讓於師”。

孔子推行仁愛德政,並不為當時的執政者所采納,也不為當時的一些人所理解。他與弟子子貢展開了一次特殊的對話。

孔子:沒有人能夠了解我啊!(“莫我知也夫!”)

子貢:為什麼說沒有人了解老師您呢?(問曰:“何為其莫知子也?”)

孔子:不怨恨上天,不責怪別人,通過不懈的學習而達到最高的道德,知道了解我的隻有上天!(“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

孔子以時易事異的思想方法處世,譜寫曆史的活劇。

孔子“無可無不可”的辯證法思想

孔子具體分析了逢亂世而隱藏的人,將他們分為四個等次:“賢人逃避動蕩的社會而隱居,次一等的逃避到另外一個地方去,再次一點的逃避別人難看的臉色,再次一點的回避別人難聽的話。”孔子又說:“這樣做的已經有七個人了。”

孔子將這七個人稱之為逸民。孔子說伯夷、叔齊不降低自己的意誌,不屈辱自己的身份;說柳下惠、少連是被迫降低自己的意誌,屈辱自己的身份,但說話合乎倫理,行為合乎人心;說虞仲、夷逸過著隱居的生活,說話很隨便,能潔身自愛,離開官位合乎權宜。但孔子明朗表態:“我卻同這些人不同,可以這樣做,也可以那樣做。”孔子是往聖三種類型的人之外的另一種類型的人,他走的是另外一條道路。這說明孔子比以往的聖人的境界都高,高就高在能夠通權達變,進而步入一個嶄新的境界——“知其不可而為之”。明末清初文學家張岱在《四書遇》中談道:“不知不可為而為之,愚人也;知其不可為而不為,賢人也;知其不可為而為之,聖人也。”

當時人們根本不了解孔子所要推行的大道。孔子對於這一點是有深切體驗並有自知之明的。他說:“誰能不經過屋門而走出去呢?為什麼沒有人走(我所指出的)這條道路呢?”

一天夜裏,孔子弟子子路出城回來時城門已關,夜裏住在魯國都城的外門的石門村。早上,看守城門的人與子路展開對話。

門人:從哪裏來?

子路:從孔子那裏來。

門人:是那個明知做不到卻還要去做的人嗎?

“知其不可而為之”並非如門人所說的明知道做不到的事偏要去做,而是重視踐履。實踐是理性和感性的統一,實踐的不確定性也即實踐的創新性。人們每做一件事,都是由不確定性到確定性。所以,逢事隻有在理性的指引下,經過感性嚐試才能知道會不會成功。實踐理性衍生出預見性、冒險性和探測性等。所以,若沒有一種執著精神,任何事情都不會取得成功。武鬆打虎是明知景陽岡有虎,偏要過景陽崗,結果成了打虎英雄。如果在主觀上知其不可為而不為,就等於談虎色變,承認困難是不可戰勝的,聽天由命,這樣,就不會有力挽狂瀾、扭轉乾坤、逢凶化吉、轉危為安等事態的轉機了。

古希臘哲人泰勒斯仰望星空預知有雨,卻未看腳下而跌入坑中,人們借此譏諷哲學家不切實際。兩千多年後,黑格爾卻說:“一個民族有一些關注天空的人,他們才有希望;一個民族隻是關心腳下的事情,那是沒有未來的。”同時他又說:“隻有那些永遠躺在坑裏從不仰望高空的人,才不會掉進坑裏。”

孔子一生履行仁道,如他所說:“仁人對難做的事,做在人前麵,有收獲的結果,他得在人後,這可以說是仁了。”這也就是範仲淹“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思想出處。

人與動物不同的是有精神的存在者。這種精神就是探索精神。如果沒有祖祖輩輩的探索,人類今天能夠遍布全球嗎?以致上太空,下深海。事物總有第一次,而第一次之前對第一次而言就是“知其不可”的必然,是前無古人的。第一次可能成功,也可能失敗,而失敗的可能性更大。而一旦成功,就從必然王國步入了自由王國。毛澤東在論述必然王國和自由王國的關係時談道:

人類的曆史,就是一個不斷地從必然王國向自由王國發展的曆史。這個曆史永遠不會完結。在有階級存在的社會內,階級鬥爭不會完結。在無階級存在的社會內,新與舊、正確與錯誤之間的鬥爭永遠不會完結。在生產鬥爭和科學實驗範圍內,人類總是不斷發展的,自然界也總是不斷發展的,永遠不會停止在一個水平上。因此,人類總得不斷地總結經驗,有所發現,有所發明,有所創造,有所前進。停止的論點,悲觀的論點,無所作為和驕傲自滿的論點,都是錯誤的。其所以是錯誤,因為這些論點,不符合大約一百萬年以來人類社會發展的曆史事實,也不符合迄今為止我們所知道的自然界(例如天體史、地球史、生物史,其他各種自然科學史所反映的自然界)的曆史事實。

必然王國和自由王國是認識的兩個階段。必然王國是人們對人類社會和自然界的規律性尚未認識和掌握,因而人的活動和行為不得不受這種盲目力量的支配和奴役的精神狀態。這是人們對自然力量和社會力量的一種無知而無助的狀態。而自由王國是人們認識和掌握了社會曆史和自然的規律性,從自然界和社會領域的盲目力量的支配和奴役下解放出來,從而能自覺地創造自己的曆史的精神狀態。這是人們對自然力量和社會力量的一種知之而有助的狀態。

自由是對必然的認識和支配,一旦人們對客觀的社會和自然的必然性有了正確的認識,使其服務於人類自覺的合規律性和合目的性的時候,就從必然王國進入了自由王國。人的思想從必然王國向自由王國的發展是認識的飛躍,必然王國向自由王國的發展是一個無限的過程。

◎擊磬鳴誌

[孔子在衛國,一天正在敲擊磬。一個挑著草筐的隱士從門前走過,頗有感觸。]

荷蕢:這個擊磬的人有心思啊![少頃又說:]可悲啊!聲音硜硜的。沒有人理解自己,隱藏在心中就是了。(世路惟艱,但好像涉水一樣)水深就穿著衣服蹚過去,水淺就撩起衣服蹚過去。

孔子:果然是這樣啊!對最後的理解難哪!

孔子推行仁道,周遊列國,棲棲惶惶,四處碰壁,孔子一生多次到衛國,衛靈公怠於政務,實際上是對孔子不任用,孔子鬱悶不能伸其誌,故而擊磬鳴誌。

◎仕途行義

[子路跟隨孔子出行,落在了後麵,遇到一個老丈,用杖挑著除草的工具。]

子路:你看到我的老師嗎?

老丈:我手腳不停地勞作,野草將五穀禾苗欺成這樣,哪有閑空看見你的老師呢?

[說完,便將拐杖放在地頭去鋤禾除草。]

[子路恭敬地拱著腰站在地頭。老丈留子路到他家住宿,殺了雞,做了小米飯給他吃,又叫兩個兒子出來與子路相見。第二天,子路趕上孔子,把這件事向他作了報告。]

孔子:這是個隱士啊。

[孔子叫子路回去再去拜訪老丈。子路到了老丈住處,老丈出行不在家。

[過後,子路對老丈加以評論。]

子路:不做官是不對的。長幼間的關係是不可能廢棄的;君臣間的關係怎麼能廢棄呢?想要自身清白,卻破壞了根本的君臣倫理關係。君子做官,隻是為了實行君臣之義的。至於道的行不通,早就知道了。

錢穆在《孔子傳》“孔子自衛返魯”裏寫道:“孔子告荷蓧丈人曰:‘道之不行,已知之矣。’——天下事不可為,而在君子之義則不可不為。已知道不行,而君子仍當以行道為天職。”子路的話就是孔子的想法。因為子路跟隨孔子經曆的坎坷逆境,深知孔子不是不知道主張難行於世,但是君子出世入仕乃是施行大義。

◎“累累若喪家之狗”

孔子在衛國住不下去,去衛西行。經過曹國到宋國。與宋司馬桓魋遭遇之後,孔子微服而行。公元前492年(魯哀公三年)。孔子過鄭國到陳國,在鄭國都城與弟子們走散了,孔子一個人站在外城的東門。鄭國人有看見了就對子貢說:“東門有個人,他的額頭像唐堯,脖子像皋陶,肩膀像子產,可是從腰部以下比禹短了三寸,一副狼狽不堪、沒精打采的樣子,真像一條喪家狗。”子貢見麵把原話如實地告訴了孔子。孔子高興地說道:“他形容我的相貌,不一定對,但說我像條喪家狗,對極了!對極了!”這個鄭人有絕對不是一般的人。是年孔子60歲,這大概是孔子“六十而耳順”的一個佐證吧。

◎楚狂悲歌

楚國的“狂人”接輿唱著歌從孔子的車旁走過。

他唱道:“鳳凰啊,鳳凰啊,你的德運怎麼這麼衰弱呢?過去的已經無可挽回,未來的還來得及改正。完了!完了!當今從政的權貴們岌岌可危了。”

孔子下車,想同他談談,他卻趕快避開,孔子沒能和他交談。

◎滔滔易之

孔子一行自陳行至蔡的途中,長沮、桀溺兩位隱士在一起耕種,孔子路過,讓子路去詢問渡口在哪裏,子路前去打聽,引出一番糾葛。

長沮:那個拿著韁繩的是誰?

子路:是孔丘。

長沮:是魯國的孔丘嗎?

子路:是的。

長沮:那他是早已知道渡口的位置了。

子路再去問桀溺。

桀溺:你是誰?

子路:我是仲由。

桀溺:你是魯國孔丘的門徒嗎?

子路:是的。

桀溺:像洪水一般的壞東西到處都是,你們同誰去改變它呢?而且你與其跟著躲避人的人,為什麼不跟著我們這些躲避社會的人呢?

說完,仍舊不停地做田裏的農活。

[子路回來後把情況報告給孔子。]

孔子[失望]:人是不能與飛禽走獸合群共處的,如果不同世上的人群打交道還與誰打交道呢?如果天下太平,我就不會與你們一道來從事改革了。

孔子之語頗為悵然。世事無道,有誌之人隱而避世如長沮、桀溺,他們有感於世事之艱辛而意態消沉,孔子同感於此,卻認為有法可易此世道,也必須有法可易之。

孔子滿懷社會改革的主觀願望,積極地入世出仕,反對道家的消極避世思想和做法。儒家認為,即使不能齊家治國平天下,也要獨善其身,做一個有道德修養的人。孔子就是這樣一位身體力行者。所以,他感到自己有一種社會責任心,正因為社會動亂、天下無道,他才與自己的弟子們不知辛苦地四處呼籲,為社會改革而奔波,這是一種可貴的憂患意識和曆史責任。

◎蔑視昏聵

當然,孔子在此境界中也有“隱”時,但與道家和從周京回魯之初的隱是不同的,而是一種清高和對當權者的蔑視。

公元前481年,齊國大夫田常在俆(shū)州殺死齊君簡公。孔子要求哀公出兵征伐田常,哀公不從。

魯哀公曾派魯國人孺悲向孔子學禮,前去見孔子,孔子以有病為由推辭不見。傳話的人剛出門,孔子便取來瑟邊彈邊唱,有意讓孺悲聽到。

◎強力敲擊的燧石

也許有許多人認為孔子“知其不可而為之”是不知變通,從而指責其迂。然而這不易而迂之後,雖受重重打擊磨難,但正如馬克思所說:“最好是把真理比作燧石——它受到的敲打越厲害,發射出的光輝就越燦爛。”正是在無數次的錘擊中,孔子終被後世尊為“聖人”。

“知其不可而為之”仿佛讓我們看到了一幅落日殘陽之下,垂垂朽矣的老者在一片荒野之中獨自行走,身後是他唯一的腳印,身前是荊棘遍地的叢林、是茫然無際的沙漠、是走投無路的沼澤、是前行無楫的大海。

◎君子固窮

在中國古漢語中,善惡、貧富、窮達分別是對應範疇。

[孔子一行在陳國斷了糧食,隨從的人都餓病了。子路很不高興地來見孔子。]

子路:君子也有窮途末路而毫無辦法的時候嗎?

孔子:君子雖然窮困,但還是堅持著;小人一遇窮困就無所不為了。

顯然,這是孔子在鞭策子路:君子行大道,即便沒有路走,也不能失去對理想的追求,足見孔子對仁道的無比忠誠。在孔子心中,“君子固窮”。這就是君子在前行受阻的時候,應堅定誌向,百折不撓,愈挫愈奮,自強不息,一往無前。《周易·困卦·彖》說:“困而不失其所亨,其惟君子乎!”君子處於窮途之時,還能夠固守自己的誌向,還能夠堅持自己的操守,還能夠堅持自己的追求。它與虛偽、奸詐小人是格格不入的。孔子以批判的眼光倡導君子之風,做一個正直的君子。而“固窮”者,從來不是孤立的,他會有很多很多高尚的人支持和讚美。“德不孤,必有鄰。”孔子在這裏提出了君子之間的交往。那麼,君子怎樣進行交往呢?孔子的高門弟子曾參深刻地談出自己的體會:“君子以學問結交朋友,依靠朋友培養高尚的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