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追思(1 / 2)

“姐姐,您昨夜是否又夢見讚普了?”朵兒小心翼翼道:“您昨夜可是一夜也未睡好。”

雪雁兀自一笑:“是啊,我竟夢回到長安街頭,他年輕時的模樣。後來又夢見我逃跑,他騎著馬追趕我,把馬鞭甩得‘啪啪’直響,叫著我的名字讓我停下來。”

朵兒聞言,打趣道:“他是不是又把你抓了回來?”

“是,他像拎羊羔子一樣把我拎上他的馬背。”

朵兒再忍不住了,小心問道:“姐姐,若心係長安,不如咱們回吧,都快三十年了,讚普也走了那麼多年了。”

當夕陽的餘暉灑落在高原的山川,落在壯麗宏偉的布達拉宮,日益昌盛的邏些城時,她的目光半刻也末離開過遠處的山脈。

遠處,欲遠還近。遠者,關山萬裏,眺之遠遠難及。近者,似乎繁榮的長安城,奢華的大明宮,就近在咫尺。咫尺卻天涯。二十多年了,她深愛著的,浸染著她畢生心血的邏些城,及城外寺廟蒼勁沉渾的鍾聲,似乎也不知不覺長了年紀。

昨夜的夢境竟愈發的清晰。她又夢到他了,她仿佛又回到那一年,自已任性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要逃離這片土地,逃離他的愛戀,逃離自已所背負的使命。

而每一次,他都是騎著他的馬,帶著他的軍隊,把她捉回來。至今她還記得,他的鮮血滴在她的手背時那暖絲絲的觸感。他臨走時,也是一口鮮血噴在她的手背上……

朵兒吹一口哨聲,待看見馬兒悠悠地踱近時,便隨手把貂毛大氅給雪雁披上,忽見她的鬢邊有一小攝刺目的白。朵兒心一緊,勸道:“雪雁姐姐,晚了,咱還是回吧。風越來越大,怕是要下雪的。”

雪雁充耳末聞。不,她不是李雪雁了。早就不是了。

她是文成公主,來自東土大唐的公主。整整二十八年了。年月久遠得她幾乎忘了自已的名字。唯有朵兒,還是像舊日一樣喚她“雪雁姐姐”。

朵兒見她不為所動,隻得立在一旁,幹著急。這些年她的身體越發弱了,體力也大不如前。可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也許是他昔日總愛帶著她奔馳騁在這一片藍天碧地間,以至她養成的這習慣。每日總要出來遛馬兒,自已挑個向東的高坡坐著,一呆半日,風雨無阻的,下雪也如此。

隻是,深著愛她的,和她深愛著的人都已化為一杯黃土了。都長埋於這片土地了,留給她的,隻是無盡的追思……如今再回首,已是前世三生!她還如何回得去?

半響,她回過頭來臉帶興奮的微笑說:“朵兒,我好像聽到大明宮的樂聲了。朵兒,你聽聽,好像還有人在唱曲呢。你快聽聽!”

她似乎活在自已的世界裏,自言自語。又好像真的聽見了三千裏外的大明宮裏,那優美激昴的禮樂聲,還有誰在低唱:“萬裏江山長煜煜,不見故人徊歸兮……”還有誰在翩翩而舞。

也許她是聽到了二十多年前和親遠嫁時的婚樂聲,是看見了吿別長安故土時傷感而舞的自已。是否還看見了當年自已親手埋葬的愛情呢?

朵兒想提醒她,那都是她的錯覺。樂聲,舞影,都是錯覺,不過是心中的念想罷了。可又於心不忍。自從讚普逝後,她的魂也隨讚普去了。對故土的想念更是一日比一日強烈。

朵兒隻好順著她的話,用輕快的聲調說:“姐姐,聽到了,聽到了,還真是大明宮的樂聲呢。那跳舞的說不準就是長樂公主呢。”

雪雁笑道:“朵兒說傻話了吧,長樂公主比我們小一年,也該有四十了吧,還跳得動嗎?不過呀,太宗皇帝最愛看她跳舞了。”

“姐姐的舞也跳得絕啊,想當年,尺尊公主不就是嫉妒你的舞姿,嫉妒讚普對你的寵愛而事事與你作對嗎?”

雪雁歎道:“為了大唐,為了讚普,我跟她鬥了半輩子,如今讚普走,敵人沒了,自已也老了累了,再無用鬥了,也鬥不動了。”

憶及往事,朵兒深有同感:“是嗬,長樂公主也該老了,這不我們都老了。”“朵兒,你說長安城還像過去一樣繁華熱鬧嗎?”

朵兒心內輕歎了口氣:“會的,會的,會和過去一樣繁華熱鬧的。說不定十裏街角那家福記還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