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斂起最後一束光亮時,她們策馬回到了“薩姆宮”。
“薩姆宮”吐蕃語,意為相守。“薩姆宮”便是相守的地方。
自從鬆讚幹布讚普逝後,葬在雅隆山上,吐蕃另立新君,雪雁便攜朵兒遷了過來,說是要為讚普鬆讚幹布守靈。其實是想避開宮廷權力紛爭。她一生謹小慎微,不願意任何事情破壞了她為大唐經營了多年的和氣。
“薩姆宮”便是那時祿東讚大相命人為她建的,依她的意願,建成一座簡樸的,帶長安風情的院落,整座院子都用竹子搭建而成。她起名“薩姆宮”,是要與逝去的讚普相守。她們住下來後,院前院後都開墾出大片山地來,她每天早起,侍弄她親手種下的農作物及一些花花草草。
如此便是十多年,朝夕相伴的隻有朵兒。
朵兒為她推開樊籬竹門,小黑“嗖”地迎上來,對著她們汪汪直叫。巴巴聽見聲響,也跑出來,見小黑對著她們吠叫,便踹了它一腳,結結巴巴罵道:“畜……生……自家人也……不認得了,亂叫……什麼。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老爹正在廚房裏燒火,聽到巴巴的叫罵聲,也跑了出來,手上還握著炒菜的鏟子,見她們回來,先行了一禮,然後又去罵巴巴:“你這孩子,怎麼見了公主也不行禮?還大呼小叫的。”說著便拉著巴巴下跪。
她忙扶起他們,責怪道:“老爹,本來就是一家人的,這會又沒外人在,不是叫你別那樣行禮嗎?以後可斷然不能這樣。”但她心裏清楚,以後老實巴交的他還是動輒行大禮的。
巴巴辨道:“我……我在罵小黑……瞎了……它的狗眼……見了公主也不認得。”
朵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逗巴巴說:“它本來就是一條狗呀。”巴巴結巴道:“那……也是瞎了眼的……狗。”
雪雁也忍俊不禁,拉起巴巴的手,寵愛地說:“巴巴乖,咱吃飯去,不搭理他們。”巴巴高興地一奔一跳:“是……公主姐姐。”
老爹舉起鏟子叫打:“叫誰姐姐呢!讓你不分尊卑!”巴巴衝著老爹扮鬼臉,表示不滿。
雖然這一幕幾乎天天上演,可朵兒還是忍不住大笑起來。巴巴突然回過頭來,憨憨笑道:“紮木術哥哥說……最喜歡朵兒姐姐……這樣笑了。”
朵兒一怔,追上他:“紮木術哥哥還跟你說了什麼?”
他頑劣地笑說:“不……告訴你。”朵兒跑上前去,揪住他一隻耳朵,裝出一副凶狠的樣子,再問:“還有呢?”
巴巴一麵喊痛,一麵說:“他說……最不喜歡你這麼……凶的樣了,我也不……不喜歡。”朵兒氣結。
老爹一家是讚普的守陵人,自從她們搬來後,他一家便負責她們的起居膳食。日子一長,雪雁便拿他們都當自家人看待。
而老爹,在她們剛搬來不久也得了一場大病,命懸一線時,是雪雁的醫術救了他,他便從此對她感恩戴德,每日大禮必不可少。
巴巴全名巴額紮爾圖,是老爹唯一的兒子。巴巴娘生他時難產去世,隻剩下兩父子相依為命。巴巴已經十八歲了,還沒取上媳婦。
雪雁和朵兒看著他長大,這孩子先天不足,一生下來便是這個樣子。不喜歡他的人總叫他小傻子,老讓人欺負。可她看這孩子憨直可愛,沒半點機心,平日裏對他倒是疼愛有加。小黑便是巴巴從小養大的藏犬,凶猛又忠誠。
吃飯的時候,巴巴吃著就放下了碗,一副鬱鬱的樣子。再看老爹,也是愁懷苦臉的。這兩父子到底怎麼了?
她與朵兒對視一眼,問道:“老爹,你們因何事如此?”
老爹站起來,福了福身回道:“我們響午時分去城裏趕集,聽得一些議論。”雪雁心內一驚:“議什麼?莫不是邏些城發生了什麼事?”老爹道:“不,是關於您的。說……”雪雁見他吞吐,說:“老爹但說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