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前後,日頭越發毒辣,天空萬裏無雲,寶藍色的蒼穹幹淨得沒有一絲雲彩。風也仿佛被藏起來了,樹葉靜止不動。一列披麻戴孝的男女撐著一把把黑傘,傘下的人不時用手拿著濕毛巾擦拭著臉上的汗水,鮮有人在抽泣,因為實在熱得連話都懶得說了。
尚婕捧著婁佳麗的牌位,走在最前麵,婁佳麗隻有她一個孩子。她的身邊,是捧著骨灰盒的薑宇涵,兩人都是一身白色,神色默然。他們身邊,各有兩人為他們撐起了黑色雨傘,還用一把扇子為兩人撲扇著風,不過那實在阻擋不了什麼,天氣太熱了,扇出來的風都帶著暑氣。薑宇涵和尚婕的額頭、臉頰都是一道道汗水。薑宇涵是短發,還沒有什麼,尚婕的長頭發已經變得濕淋淋的,黏在她的頰邊,看上去很難受。不過尚婕卻渾然不覺,失落的重創已然麻痹了她的神經,奪走了她的知覺。
薑宇涵看了她一眼,柔聲道:“小婕,想哭就哭出來吧!”
三天了,尚婕沒有流過一滴眼淚,她隻是麻木地坐在婁佳麗旁邊,有人叫她吃飯,她就端過來吃幾口。有人叫她休息,她也會合上眼躺一下。但是她就是不流淚,不哭泣。即便在婁佳麗被送進去火花的時候,連薑宇涵都忍不住落淚了,尚婕卻依然麻木地站著。
果然,這會兒,她對薑宇涵的話再次置若罔聞。薑宇涵默默歎了口氣,不是他不努力,而是尚婕不肯醒過來。
墓地終於到了,雖然是公墓,但該有的程序還是一樣的。
墓葬人員開工了,那些運送過來的婁佳麗的遺物統統被堆入火化場地——一隻巨大的石缸內,墓葬人員灑上汽油,點燃火苗,火勢立刻衝天而起。圍觀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倒退了開去。天氣太熱了,感覺人都要被大火給燒著了似的。
“尚小姐,把骨灰盒交給我吧!”墓葬人員轉向薑宇涵,這才發現薑宇涵手裏的骨灰盒已經換成了牌位。他呆了一下,薑宇涵連忙解釋:“小婕想和她媽媽告別一下。”
墓葬人員表示理解,低聲道:“市長,天氣太熱了,再站下去大夥兒都會中暑。您還是勸勸您夫人,讓她快一點吧!”市長夫人舍不得自己的親娘他可以理解,安葬的時候,總會出現哭天搶地的情景,這種事他見得多了,像尚婕這樣的算是小意思了。不過,這鬼天氣實在太熱了,再待下去,人都要中暑了。哭靈回家去哭吧!
薑宇涵走到尚婕身邊,低聲道:“小婕,來,把骨灰盒給我吧!”
尚婕不動,呆呆地盯著骨灰盒。
“小婕!把骨灰盒給我。”薑宇涵拍了拍尚婕的手,繼續柔聲勸道。
尚婕的手抱得更緊了,她還是沒有說話,但是她的舉動告訴薑宇涵,她不肯。
“小婕,聽話,把骨灰盒給我。”薑宇涵有些急了,伸出手去掰尚婕的手指。
尚婕掙脫了開去,抱著骨灰盒蹲了下來。
天氣白熱化,場景也白熱化了。
人群騷動起來,不少人已經尋找大樹乘涼去了。墓葬人員索性站了開去,喝水補充體內水分。
“小婕,別鬧了。”薑宇涵隻好也蹲了下來,“我知道你很傷心,可是媽媽已經去世了,她現在需要入土為安。來,把骨灰盒給我!”
尚婕不動!她低著頭,把骨灰盒牢牢地嵌進自己的大腿和胸前的空隙間。看樣子,她是打定主意不肯交出骨灰盒了。
莫小魚本來是站在遠處的,她懷有身孕,淩雲死活不讓她站在一線,扯著她的後腿遠遠地站在一棵樹下。看到人群有點亂,莫小魚才擠了進去,一眼就明白了什麼狀況。她走到尚婕背後,揚起右手,對準尚婕後腦勺的位置利落地劈下,尚婕暈了過去。
尚婕在醫院清醒的時候,有片刻的茫然。腦袋有點兒暈,好像被什麼給打了一下。
“小婕,我在這兒。”薑宇涵低聲道,他擔心地俯視著尚婕,如果尚婕還是那副麻木的狀態,他得考慮給她找一個心理醫生了。
尚婕的眼珠子轉了轉,定在薑宇涵臉上不動了。
“小婕,我是宇涵。”薑宇涵急切地說道。
“宇……涵!”尚婕緩慢地開口,有些遲鈍,也有些嘶啞。
“小婕!”薑宇涵驚喜地叫了起來,“你終於講話了。”
“扶我……起來!”尚婕說。
薑宇涵攙住尚婕的兩臂,把她扶起來靠在床上。
“宇涵,我們離婚吧!”
“小婕,你在說什麼?我們為什麼要離婚?”
尚婕沒理他:“我知道你盡力了。可是我們的婚姻也完了。我會盡快帶著小可出國。”
“不!”薑宇涵激動地說。
尚婕看了他一眼,淒然道:“那麼,你是要和我爭奪小可了?”
薑宇涵握住尚婕的手:“我什麼都不爭奪,我隻要我們一家三口,平平安安地在一起。”
“平平安安?”尚婕自嘲地一笑,“宇涵,你覺得還有可能嗎?你不愛我,我也不愛你,兩個不相愛的人在一起幹什麼?”
“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覆水可以收回嗎?”尚婕喃喃地問道。
“小婕,你現在還沒有完全恢複,這樣吧,等你的身體都好了,我們再商量這事,行不行?”薑宇涵隻好使出了緩兵之計。
尚婕看了他一眼:“宇涵,你知道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同情!如果你真想幫我,請你為我預定賓館,出院後,我想住到賓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