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寂靜,我們喊的聲音又大,把將軍府裏的人都驚醒了。即便是正在熟睡的嬰孩,也因為我們的喊叫,而哇哇地大哭。整個將軍府都亂成一鍋粥,人們都互相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大家都是麵麵相覷。他們或者懷揣的看熱鬧的心,也興許是真心真意的替人排憂解難。但不論怎麼說,湧到湖邊的有幾十人。平日裏打扮精致的少年少女們,都是都有些蓬頭垢麵的味道,那些差役仆從,也頭發散亂,衣冠不整,乍眼望去,很有些乞丐軍團的意思。

衝鋒最前的是龍尾澤,穿著白色袍子,上麵繡著梨花紋絡,手裏拿著一杆晶瑩剔透的筆,綠色的,似乎是用翡翠雕琢而成,看起來頗為精致。上麵的圖案是一片瀟湘翠竹,在雨中挺然而立,原本清秀的竹影,愈加的鮮亮。在圖案的一旁,還雕刻著一列漫不經心的字,瀟湘翠竹。

他正在府邸辦公,聽到有人喊救命。便慌忙地站起來,竟然忘記擱下筆,便匆匆忙忙地循聲跑去。或許在他奔跑的時候,也忘記了,自己手中握著一杆珍貴而易碎的毛筆。

我似乎能聽到他跑過木橋的聲音,吱吱呀呀的,當真是讓人膽顫心驚,若是木橋一處腐爛,整個橋身便會塌陷,若將他掀翻在水裏,即便是他遊泳再快,也不比岸上奔跑。若是如此,恐怕我和小小梅,都將葬身水底。

好在木橋足夠結實,沒有鬧出什麼岔子。他趕到六角亭後,縱身一躍,手卻一鬆,手中的毛筆便做了一個漂亮的弧線運動,從空中滑落下來,撞擊在亭子地麵上堅硬的石塊上,發出一聲翠生生的響聲,很有可能不是一次,而是兩次,乃至三次,但我記不真切了,彼時隻顧得撲騰,誰有根本沒有閑情雅致去計數的。

而後麵的人也趕到了。龍尾澤先讓將小梅托上亭子,後麵趕來的人,幫著把小梅拉上去。小梅身子輕飄飄的,將她弄上去,再是簡單不過。而我,雖不能說是一個大胖子,但畢竟比小梅沉重很多。況且我沒有力氣,意識早已經模糊。將彼時的我,說成一堆肉,也無不可。

何況在水裏不比岸上,沒個受力點,湖水又不知深淺,將我托舉上去,不啻於癡人說夢。龍尾澤隻能背著我,從湖中心遊到湖邊,然後再爬上來。雖然龍尾澤衝鋒陷陣,體力充沛,可在水中遊動,又加上我這麼一個累贅,到底是顯得有些吃力。

幸運的是,我終於被他救上了案,他沒有些許的喘息時間,便為我壓迫胸部,將我肚子裏水,全都擠出來。我那時雖在朦朧之中,可依舊能感受到水從鼻子裏流出來,醃得鼻子生疼,想伸出手去揉揉鼻子,但哪兒有那個力氣。依舊像是一塊海綿躺在地上。

上麵的情景,並非我真眼所見,我雖是當事人,但已陷入昏迷,這些大多是小梅告訴我的。因此不免有腦補的成分,多了幾分唯美的色彩。若用來作史料,那是不夠格的。

我從溺水狀態中漸漸轉醒過來,我發現周圍已經聚攏了人,他們的神色不盡相同,都是雙手扣在胸前,十分專注地看著我。等看到我成功地活過來,又都是歡快地發出驚喜的笑聲。

龍尾澤見我已經清醒過來,心裏也是寬慰,擔憂的臉,也漸漸的緩和,化作一層柔波,飄蕩在空氣之中:“你終於醒了。”我向他道了一聲謝,但沒有力氣起來。隻能躺在鬆軟的土地上,仰望星空,看著它們調皮的眨眼睛,想讓它們將剛才的恐懼悉數吹去。此時早有人拿來一塊搌布,放在地上。又有人把我抬到上氈布上,或許是怕我著涼吧。

事後我不免有些洋洋自得,我沒有驚悸而死。或許我沒心沒肺,好了傷疤忘了疼。躺了一會兒,體力漸漸恢複,雖然四肢依舊乏力,但能在旁人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龍尾澤似乎想起了什麼,他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悵然若失。好像丟掉了什麼東西。他那原本燦若桃李的臉,瞬間變了顏色,一如晴空萬裏,轉瞬間烏雲密布。反差之大,將我嚇了一跳。我疑惑的看著他慌慌張張地跑到八角亭去,眾人也都不明所以,好奇心強的,也都跟著去了。至於那些對此沒興趣的,便轉身回去睡大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