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真愛不是犯賤
你如果打折賤賣,招來的男人一定隻貪便宜。
安妮這些年也算拍過不少戲,但沒有哪一部的情節比今晚更精彩。
直到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才問出這個拉住她就跑的男人叫馬克,而婚禮現場負責拍攝錄影的公司,就是他開的。
安妮不知道被迫跑了幾條街,終於甩開他,她還穿著高跟鞋,整個人累得快要虛脫了,於是坐在夜上海繁忙的馬路邊,一副落魄的樣子。她想起自己好歹還算個明星,這種場合,這種時間,供人瞻仰可真不是好主意。
馬克看起來比她強很多,他跑了這麼久,還有力氣笑。
安妮顧不上看路牌和方向,隻知道自己離外灘的方向越來越遠。她想拿披肩裹住自己,才發現它被她忘在了婚禮現場,隻好作罷。
街上人來人往,雖然時間晚了,但周圍並不安靜,有人經過安妮和馬克身邊,安妮下意識地伸手將臉遮住。
這場莫名其妙的瘋跑徹底把安妮一整晚的沉重心情打散,她坐了一會兒厘清思路,逼問馬克到底什麼意思。
馬克從容很多,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唐突行為。他看起來頂多二十五六的年紀,還有衝動莽撞的權利。他帶著一臉不羈的笑,笑著笑著,突然伸手過來擦她的眼角。
安妮防備地向後躲,一臉驚愕,“你幹什麼?!”
馬克盯著她的眼,有些生氣,仿佛看不得她剛才那副自怨自艾的模樣。
安妮怔了一下,翻出紙巾擦臉。
馬克見狀反問:“我帶你走你還不感謝我?坐那兒幹嗎?等那個女人繼續羞辱你啊?”
安妮忍了一整晚的情緒被人戳穿,異常憤怒,可惜她喘不過氣,就連罵聲也不夠有氣勢,隻是反複說:“和你有什麼關係?!”
“你想不明白我就幫你算算……”馬克於是掰著手指站在安妮麵前,一筆一筆給她清算,“腹黑女搶了你男人,你還配合她乖乖來參加婚禮,還要參演他們的電影?你腦子有問題吧?”
安妮氣得不想解釋,她不是聖母瑪利亞,也不是什麼單純白蓮花,她隻是最終選擇了自己認為最從容的麵對方式。
她覺得即使愛情不在了,也沒必要你死我活做仇人,或許她還不能坦誠祝福,但她不想抱著怨恨度日。
馬克顯然已經知道她是什麼心態,他自己一向隨心而活,心裏清楚,人首先要學會麵對自己的心,才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但安妮不懂,這讓他恨不得打醒她,“難過就直說,情場如戰場,哪來這麼多沒必要、不在乎?都是放屁!你賤不賤啊?!”
“你說誰賤?!”
馬克見安妮生氣了,反而越說越起勁兒,好像這樣才體現出自己想要的效果,於是越發直接,“我今天看你來了還覺得挺棒的,敢來砸場子,夠有氣魄,十足女王範兒!結果呢……馬璃莎成心逼你做配角,你還答應了?你就是賤!”
安妮徹底火了,抬手過去抽他,馬克雖然年輕,但一個大男人想製住她實在是輕而易舉。他攥著她的手腕不放,她打不下去,幾乎有點崩潰,衝著馬克大喊:“他幸福所以我幸福,這才叫真愛,你個小屁孩懂什麼?!”
馬克聽聞放聲大笑,低頭和她說:“你給我聽好了,真愛不是犯賤!你媽把你生得這麼漂亮,不是讓你給人糟蹋的,是讓你糟蹋別人的,懂不懂?”
他好像總是在壞笑,二十幾歲的男人,一半世故一半張揚。此刻,他背對著一整座城的夜色,指著她罵。
馬克說話實在難聽,讓人惱火,但正是因為這樣才坦誠。他和張毅不同,張毅從不會這麼不留情麵地指責她。
人與人之間一旦有了不能說的話,就有了秘密。秘密不可怕,可怕的是因此而生的距離,從此以後,不管你們貼得多近,心都不在一處。
安妮想了想,馬克並沒有說錯,她的手僵持在半空中,愣了一會兒,突然讓他放手。
馬克罵痛快了,很快就像沒事人一樣,他看她確實情緒穩定了,放開她,見她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又趕緊跟在她後麵。
安妮此刻隻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冷靜一下,她走在前邊,馬克就優哉遊哉地尾隨。他走路仿佛永遠沒個正經樣子,卻始終如影隨形。安妮起初有些防備,但後來又有些自暴自棄,無所謂,反正今夜已經不會更糟。
過去那個充斥她全部生活的男人已經有了他的新娘,對於安妮而言……不管再怎樣歇斯底裏,過去的那段故事都已經畫上了句號。
她的悲傷或喜悅,又有誰知道?
馬克罵她不該任人糟蹋……可她和張毅在一起是心甘情願的,她並不認為自己是在糟蹋光陰。
她的腦子裏全都是過去的畫麵,年輕一點的時候,她和張毅一起拍過沒能上映的文藝電影,一起看彼此最愛的片子。
那些年他們認真籌劃,到了結婚生子最佳的年齡,她積極準備,而張毅也放棄自己文藝小眾的堅持,接拍了他第一部長篇電視劇。這一切都是為了她,為了他們的家庭,甚至為了他們的孩子。
那時候,安妮剛剛習慣在北京生活,她的圈子太小,因而過分依賴張毅。她的世界裏除了工作和朋友,全部都是他。
世事難料,他們這一生還有很多風景來不及看,她仍守著愛和未來,卻怎麼也想不到,一部戲拍回來,張毅已經有了馬璃莎。
他們分手後不久,就有記者拍到張毅搬去和馬璃莎同居的照片,兩個人還去買了鑽戒,再然後一切水到渠成。半年前網傳馬璃莎羞澀地接受了求婚,張毅隨之決定公開,一起在媒體前宣布婚期。
遇到這樣的情況,很快有無數人跳出來,他們一邊罵著劈腿的張毅,一邊告訴安妮這個前任女友應該大度地扔掉壞男人。反正都是她用過的東西,馬璃莎願意撿走就拿走好了。可是她做不到這麼無所謂,她沒想到張毅連他們共度八年的家都不要,那麼決絕地轉身走人,徹底成了馬璃莎的男人。
道理人人會說,非親曆者永遠不能懂,能輕易放手的,不叫愛情。
安妮低頭,借著路燈的光,她看見自己黑色的衣袖上有兩三瓣白色玫瑰,是剛才接捧花時沾上的,它們牢牢吸附在衣料上,跑了這麼久竟然也沒掉。
這讓她想起和張毅同居的第一個星期,張毅曾經送給她一束花,即使後來花朵枯萎了,她也舍不得扔掉,寧願曬成幹花,珍惜留存。
女人如花,安妮成了標本被陳列,美麗隻是前塵舊事,她連他最後留戀的目光也喪失了。對方如今懷抱嬌豔的新鮮玫瑰,再不肯回頭多看她一眼。
過去的日子,物是人非,她真的快變成一堆可悲的花瓣,傻傻握緊記憶不放。她甚至有段時間瘋狂地躲避與人接觸,哪怕是朋友也不願見。她把自己鎖起來,脆弱畏光,仿佛成了要魂飛魄散的吸血鬼,再不見到張毅吸他的血,她就會徹底消亡。
她知道自己很傻,世間所有笨女孩會走的彎路,她一樣沒少走。她以為這就是真愛的必經之路,這一晚卻反複被人揭穿,她還是不夠強大。
安妮沉默出神,突然發現地上多了一個影子,原來馬克還在。
她歎了口氣讓自己打起精神,畢竟她今夜還沒有落腳處。
身邊的馬克突然看見她袖子上沾了東西,上前一步,皺眉幫她將花瓣彈落。他幾乎能看見安妮眼睛裏那個苦苦掙紮的影子,她明明忘不了,卻非要假裝自己是聖人,擺出大度的樣子來祝福新人。
連她自己都不承認的傷口,隻會越來越疼,永遠忘不了。
這個逆光而來的男人完全是個意外,他問她:“承認你忘不了張毅,有那麼難嗎?”
她看著馬克,啞口無言。
越混亂的時候老天越不幫忙,夜晚的上海天氣越來越壞,藏了一整天的雨淅淅瀝瀝落下來。
相隔遠遠幾條街,有人正好一前一後走進咖啡廳。
緹娜不準備再躲避家偉。
今天她為了陪安妮出席婚禮,穿了一雙精致的鏤空高跟鞋。她將頭發盤起,精致打扮過才出門的,這副樣子根本走不快。
何況她已經過了四十歲,這個年紀的女人更清楚主動找上門的人與事,逃避根本不是辦法。
緹娜走了沒多遠,還是決定回頭喊他,和他一起坐坐。
此時,外麵的風雨越來越大。而咖啡店裏麵卻十分安靜,家偉就坐在她對麵,兩個人之間隻隔著兩杯咖啡。
他們多年未見,最終卻在這個總是陰雨連綿的城市狹路相逢。
緹娜喝了一口咖啡,心裏有些煩躁,這種情緒說不清道不明,明明家偉是個毫無殺傷力的男人,但她坐在這裏依舊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