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電話時,思莞是滿麵溫柔和笑意;掛電話時,臉卻已經變得鐵青,抓起桌上的啤酒,整瓶地往下灌。

大家麵麵相覷,連小蝦都乖覺地放了筷子,大氣都不敢出地看著思莞。

“思莞,怎麼了?”辛達夷沉不住氣,皺眉問他。

少年不答,又開了瓶啤酒,未等辛達夷奪下,瞬間灌了下去。要說起嘉士伯,度數撐死了也就是啤酒的水平,但喝酒最忌諱的就是沒有章法地猛灌,這不,思莞的臉頰已經燒了起來。

少年明亮的眸子帶著隱忍的怒氣,不加掩飾地瞪著阿衡。他再去摸索第三瓶酒時,言希眼疾手快搶了過去,沉了怒氣:“你丫到底怎麼了?”

他笑了,直直地望著阿衡,滾燙的淚水瞬間滑落,讓人措手不及:“阿衡,你就這麼恨爾爾,就這麼容不下她嗎?她到底礙著你什麼了,又幹過什麼,值得讓你這麼對她?”

阿衡張嘴,嚅動了,卻發不出音節,於是,努力又努力,對著他微笑,悲傷而不安。

“你為什麼要騙爾爾在帽兒胡同等著你?你說一定會帶她回家,然後安穩地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而爾爾……”思莞的聲音已經哽咽,“在帽兒胡同等了你一天一夜,你知道她對我說什麼嗎?”

什麼,說了什麼?

阿衡冷卻了全身的溫度,卻依舊帶著虛弱的善意微笑著,隻是喉中幹澀得難受。

“她說,‘哥,阿衡什麼時候接我回家?我好想回家…… ’”思莞幾乎破嗓吼了出來,完全撕裂了的痛楚,“我從來沒有期待你對爾爾抱有什麼樣的善意。甚至,我希望你能夠恨她,這樣,我會更加良心愧疚,會加倍地對你好,補償你從小未得到過的親情……”

思莞頓了嗓音,凝滯了許久,輕輕卻殘忍地開了口:“可是,溫衡,這輩子,我從來沒有比此刻更加希望,你他媽的不姓溫!”

阿衡本來握緊的拳鬆開了,她覺得,指尖全是汗,全身的皮肉都在滾燙叫囂著,很奇怪的,心跳卻可笑地平穩堅強著。

緩緩地,她蹲在了地上,蜷縮成一團,連麵龐都皺縮了埋到深處。喉頭顫抖著,眼睛酸得可怕,淚水卻怎麼也掉不下來。

原來,她不像自己想象的這麼在乎溫家、在乎溫思莞。

誰又稀罕姓溫!誰又稀罕……

想了想,於是,她又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可是剛要笑,眼淚卻掉了出來。

“溫思莞,你他媽的以為自己在演八點檔的狗血肥皂劇嗎?”未及她說話,言希冷笑,走上前,握緊拳,飛起白色襯衣的袖角,打在了思莞臉頰上。

思莞猝不及防,一個踉蹌,跌坐在地。

辛達夷和小蝦在一旁傻了眼。

“達夷,你陪著溫少爺耍酒瘋,老子不奉陪了!”言希擼了袖口,喘著粗氣,拉起阿衡,大步流星,伶仃孤傲著脊背,離去。

走了出去,阿衡卻甩了少年的手:“你,不信思莞嗎?我害爾爾……”

她赤紅了雙目,像是殺了人的絕望姿態,話語亂得毫無章法。

言希搖搖頭,沉默著,甚至並沒有微笑,漂亮的眼睛卻慢慢注入了諒解的溫柔。

她恐慌地看著他,十分地厭惡他用近似憐憫的眼睛望著自己。這讓她無地自容,存在得自卑且毫無傲骨。

他伸出手,幹淨纖細的手指,輕輕包住她的手,一根根縛住她的指,略帶冰涼的指腹,在行走中,暗生溫暖。

她由他牽引,攀附著他手臂的方向,毫無目的。終究,眼淚洶湧了,失態了。

“我討厭思莞,太討厭了……”她不斷地大聲重複著,隻在淚光中望到了言希的黑發。

言希頓了腳步,歎了口氣,轉身,把女孩攬入了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低聲:“我知道,我知道……”

她那日的情緒,是一輩子難得的失控,因此,又怎會注意到,這少年此生難得的溫柔遷就。這女孩在少年懷中,哭得近乎抽噎。

他抱著她,像哄著新生的無助的嬰孩,用哥哥甚至父親的耐心,對她說了許多許多的話。

她聽了許多,卻又忘了許多,因為,本就不知,哪句是真誠的,哪句又該存著幾分的保留去相信。

可是,隻一句,她未嚐刻意,這一生至死方休,卻再也未曾忘記。

那麼清晰,那麼動聽。

“阿衡,謝謝你姓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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